那些血腳印,像一行沸騰的岩漿,灼蝕着他,心髒處被撕開一個大洞。有硫酸自高處濺射而下,他無處可逃,隻能仰頭承受這永無止境的刑罰。
晉雲柏将額頭重重抵在門上。
那個完美的堅硬的冷酷的“晉先生”像是裂開一條縫,玉山未崩塌,但已現裂隙。
她不值得,他冷靜地想,他幾乎已經奉上一切,将所有耐心都用盡,但她仍不知足,貪婪渴求更多。
她既然選擇和他在一起,就應當接受這個世界的法則,而不是總對什麼公平正義平等之類的幻覺念念不忘。
她總說要他接受她的一切,可她卻做不到接受他的一切。
或許像她所說,他的愛是居高臨下的,但再傲慢這也是愛,不是嗎?
至少他從未将同樣的感情投射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這是她的榮幸,也是她的幸運。
他站在雲端屈尊纡貴向她伸出一隻手,她可以攀着這隻手向上,見識到一個更廣闊高遠,更浮誇奢靡,或許也更殘酷的世界。
可無論如何,她都能夠跨越階級啊。
這難道不是大多數蠅營狗苟的衆生,終身庸庸碌碌卻始終求而不得的嗎?
即使有再多委屈,再多壓抑,再多,她不是都應該咬碎牙齒和着血,硬生生咽下去,然後再對他端出一張盈盈笑臉嗎?
她難道不知道,隻要他一松手,自己就會跌個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嗎?
不管是王中子,還是林清音陳蘭子,或是徐正徐清,又或是前老闆,這些人再對楚岚恨得咬牙切齒,都不敢動她一個手指頭,隻是因為有他在這裡震着。若有朝一日,她失去了他的保護,你猜誰會第一個下手?
晉雲柏甚至是惡意地在想,他應該放手,讓她去見識一下真實的世界,然後在她瑟瑟發抖逃回他身邊的時候,寬宏大量地接納她,就像接納一隻離家出走後被社會毒打的寵物貓。
到時楚岚才會知道,乖乖留在他身邊,是她唯一正确的選擇。
這樣的幻想讓他快樂的同時卻更加痛苦。
她拒絕他的保護。
她拒絕他。
這個想法隻稍微浮現,就讓他感到一種強烈的被撕裂的痛苦,像有人用尖銳指甲硬生生從心髒上撕下一塊肉。
這痛苦甚至讓他像個懦夫一樣開始畏懼。
晉雲柏直起身來。
他應該離開這裡,他是有很多正事要忙,不管是收購上升期公司拆分後套現,還是大量抛售股票砸盤做空,這些都是很正當的要緊事。
而不是像個膽怯的懦夫,仿徨在門口,不敢推門,又不肯離開,窩窩囊囊嗫嗫喏喏,黏膩得讓人惡心。
晉雲柏冷靜地想,他應該去找徐正,去看看對方熱情推薦的那些小雞,年輕貌美幹淨懂事,他應該換換口味,或者說換換心情。
人不能總困在一個陷阱裡,他需要走出來,或許這世界上女人沒什麼不同,環肥燕瘦,雙腿/間都藏着欲望的出口,都會表演愛情的把戲。
他下定決心,不再重蹈覆轍,轉身就要離開。
可門開了。
護士端着不鏽鋼托盤走出來,被突然出現在門外的男人吓了一跳,險些将托盤打翻。
看清人後她定下心來,客客氣氣地向大宅主人打招呼:“晉先生好。”
但晉先生顯然沒聽到她的問候。
他僵立着,死死盯着托盤裡的東西,那是一盤的玻璃碎片,星星點點沾着血迹,在晨光中反射出銳利的光。
還有一團團的紗布,被血染紅,胡亂堆疊在一起,一座血色的小山。
“晉先生?”護士疑惑地問。
晉先生沖進了房間。
房間裡醫生還在做最後的傷口處理,金主突然出現,他一緊張,差點把手上的藥粉撒在地上。
看對方臉色很差,醫生不敢做聲,急忙完成收尾工作,醫藥箱也沒拎,輕巧地貼牆溜走了。
房間裡隻剩下楚岚和晉雲柏。
楚岚還在昏睡,睡夢中也不踏實,蹙着眉頭,指尖不安地抽動。
晉雲柏站在床邊,低着頭,沉默地看她。
緩緩地,他單膝跪在床邊,額頭抵住她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