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與平常截然不同,不知徐沒見過這陣仗,跟着一抖。
林觀鵲側目去瞧,發覺人被吓住,低聲解釋:“長缺葉這人對正經事就是如此,應是在我們入阿婆夢境時出了什麼變故,别怕。”
别怕...雖不知今日的林觀鵲為何這樣溫柔,不知徐攙扶的動作卻不自主加大了些,回道:
“并非懼怕,是...還未見過掌夢使這般。”
她雖知長缺葉定非表面那般個性,但親眼所觀前後之差,依然叫她震撼一時。
還有清懷...那張日常漠然的面色這會情緒飽滿,五官都在打顫,說不好害怕成什麼樣,估摸再一會都能哭出聲來。
這一場面稍有沖擊之感,林觀鵲看向前方背影,歎道:“我第一次見也吓了一跳,還以為她身子裡住了兩個人。”
前方長缺葉自清懷前停步,沉默看着清懷胡亂抹去淚光。
“缺葉,别動手了。”長若池勸道,在旁為清懷捏一把汗。
長缺葉循聲看去,頗覺不滿,對家姐回道:“我會教徒弟。”
“師尊...”清懷仰起頭,攜有難抑的腔調,她跪得筆直,卻不穩當。
長缺葉回過頭,不為所動,“你若再像今日這般沒數,别再叫我師尊。”
清懷大力甩起腦袋,眼下又蓄滿的淚意由這一份力甩出,落至長缺葉的外衫,她跪着前行兩步,伸手抱住長缺葉合立的雙腿,靠在長裙上,哽着喉哀求:
“師尊,清懷不要,清懷知錯了...師尊...”
林觀鵲上前來,替清懷說道:“她今日在此幫了不少忙,雖擅離管轄的地界,也是為了救人而上界,事急從權,不必苛責此事。”
“并非這樁事,”長缺葉盯在清懷顱頂,眼中閃過戾氣,“她問出消息,人不殺死就敢背身對人,我若晚一步,那異族舍命凝得最後一擊已将她廢了!”
回想那一眼,長缺葉隻覺背脊發涼,若非她心神不定要去瞧瞧,清懷哪還有機會在這裡捆住她的腿同她抱屈?
“難怪...”林觀鵲了然于心,原來是事關清懷安危,難怪會動怒至此。
清懷聽此手臂抱得更上了些,揚起埋在裙間的頭,保證道:“師尊,讓師尊擔心了,清懷以後都不會了...”
可惜長缺葉的火能壓卻難消,話裡稍顯冷漠:“我不想在人前大肆罰你,等你在下界輪值結束,我再收拾你。”
“嗯,師尊...”清懷瞧向長缺葉的目光隐含畏懼,卻說不上怕,還有依賴之色。
長缺葉動了動腿,微蹙眉道:“起來吧,守護人亦要回程,你一道吧。”
“是,師尊。”清懷松開抱住長缺葉的手臂,緩緩站起,但由于跪得太久,起到一半又腿僵,隻能去扶長缺葉的身子。
長缺葉一動不動,雖充當支架,神情始終如一。
清懷站起,收起那抹走向不知徐,恭敬道:“守護人,同我回程吧。”
不知徐在林觀鵲身側一直插不上話,但總覺林觀鵲也沒有插手的意思,她更無多嘴的資格。
還不待她告辭,扶住林觀鵲的手就被林觀鵲拉下又握緊,“回去吧。”
雙手沒了依托,不知徐抱禮在身前,帶着少些歉意:“我安排好便回來,神司...要記得喝藥。”
她确實憂心林觀鵲這老受摧殘的身骨,何況這次帶傷救了她的阿婆。
“難為你在人前能這麼關心我。”林觀鵲自看得出人對回家的渴望,但不想不知徐将她抛去腦後去,自當添置一把火候。
“我...”不知徐欲言又止,她真的是在主動關心嗎.....畢竟林觀鵲又一次救了阿婆,她理應如此。
還不待多想,林觀鵲拍了拍她,“起程吧。”
“是...神司。”
不知徐收回視線,在林觀鵲的目光中與清懷奔出好一段距離,逐漸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之中。
待不知徐與清懷走後,林觀鵲同長若池招手,長若池上前:“神司,有何吩咐?”
林觀鵲指向沙地之外的幾個密林,劃出一個範圍,吩咐道:“帶人在默海周邊修補陣法的缺口,事成後再回神殿。”
這次前來百餘人,附近受法陣庇佑的部分定有豁口。
“是。”長若池應聲。
帶人走前,長若池向長缺葉掃去一眼,似要提醒什麼,但長缺葉早有預判,刻意錯開目光。
氣氛詭谲,林觀鵲接洽長缺葉的目光,下巴微擡,“你既然來了,先随我去海底看看吧。”
竹塵師姐之事還能稍放,這個陣石的問題反而更急。
“是。”
兩人行至水邊,林觀鵲向海底打去傳喚陣法。此時鲛人族應大都蘇醒,她需遲歡來帶她下海底去。
等待間隙,林觀鵲見長缺葉眉眼餘有怒色,心生好奇:“你待旁人尚且有餘,為何總對清懷苛責過分。”
神殿的織夢者都是長若池來帶,林觀鵲時常會指點一二,長缺葉理事,不帶徒,清懷是唯一一個一直跟随長缺葉修習的人。
按理來說應感情深厚,可她偶爾看這師徒二人溫情,大多都是今日這副場景。
長缺葉在胸口抱臂,偏過頭,似憋了口氣難舒:“費心教這麼久的徒弟,若是在這種事上折了我找誰說理去。”
“我方才所言,并非今日之事。”林觀鵲點破長缺葉欲要蓋過的言辭。
若單今日,她便不做好奇了。
長缺葉思考良久,忽而生出疑惑的笑來:“我有嗎?”
......
真不知這麼多年這麼忍下這個人的,林觀鵲鼻息發出歎聲。
她沒法同長缺葉細聊舊事,看向水面與平常不一樣的波紋,向前方水面劃去五指,
“走吧,遲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