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為燈，浮雲作枕。

林觀鵲悠然在天幕漂遊，正從手上的古籍中尋見了那幾顆新顯現出星宿的名字，剛要嘗試推演以加固造夢天機，耳邊遞來長缺葉的千裡傳音：

“神司！有要事禀。”

要事？林觀鵲目光向下方去，瞥見神壇之上與冰台毫不相融的一抹豔色。

長缺葉在下方揮動袖子，又傳聲來：“急事，神司！”

林觀鵲卷好竹簡，收入镯中，她在此一向是任何人不得來擾，長缺葉闖來這，怕真有要事，她撥開身下的網，向神壇落去。

還未站穩腳跟，長缺葉的眼睛在看清她神紋時撐大，可見興奮：“你這是成了？”

“不是有要事？”林觀鵲斂住額前的神紋，提醒跑偏的人。

長缺葉擡手扶住額頭，“說來荒謬，此番人間有變，那正值壯年的帝王忽然駕崩了。”

“這麼快...”林觀鵲聽罷稍擡眉，眼尾溢出些笑意來，不覺意外。

“你猜新帝是誰？”說是叫人猜，可長缺葉就快在臉上寫出答案。

“能讓你跑到這裡來找我，多半這個人跟你我有關。”林觀鵲都不需多猜，走向神壇邊緣，揮手撥開向人間那方的雲層，

“竹塵也算得償所願，成了一方的主人。”

下界朝代更替，帝王駕崩不至于讓人這麼關心，至多不過等她回到殿中時當個新來的消息。

如此來尋，應是應證先前所料。

“你知道是竹塵了？”長缺葉不免驚歎。

林觀鵲瞧着視線中微小一點的皇城，撐在神壇的圍欄邊。

眼下皇帝忽然崩逝，這個時候，最該即位的二者是萬星華與她的皇兄，但那皇子還在仙山，趕不及有動作，萬星華雖在皇城内，卻因先前蒙難之事閉門修養，其餘皇子必然蠢蠢欲動。

如今人心渙散，是最好逐個擊破的時候，人間改朝換代那是常事，竹塵怕是昔日籠絡不少朝臣，才能在此時一舉成功。

這倒是不錯的抉擇，竹塵自己稱帝，萬星華何須再争。

竹塵有此心此能，她們當祝福。

令她難安的是，此番并非表面簡單，若要說身後無人推動此事行進，她絕不會信。

收斂好心神，林觀鵲才好好說了她早有察覺的緣由：“極穆外來，到底覺勢單力薄，六界之中，仙山一脈和荒海妖族均不易掌控，默海與涼漠二界曆來避世而居，而人間地薄人多，階級明确，戰力較弱，他若要挑起紛争，定然選人間這個樞紐。

仙門一衆九層出自人間，雖拜入仙門後已分隔身份，到底藕斷絲連，人族與默海通商，妖族又有散居在人間的一衆，玄鳥一族與在涼漠避世的人相處融洽，享用他們種植的吃食，神界每年收取最多的供奉亦來自人間。”

說為樞紐，亦是各界的供給之所，能均衡與調節各界微妙的關系，故而人間雖勢弱，卻不曾有哪一方生有吞并之心。

她若是極穆，也會選擇此處為開口。

“所以...竹塵奪權是極穆一手促成？其目的是為掌控人間。”長缺葉早覺和極穆有關，這會更加确信猜想。

林觀鵲卻是沉默了半晌，待到頂上的薄雲掩住更高的星宿，才稍顯遲疑來說：

“先前我覺得，極穆選擇竹塵是因要套取神殿的機密，但至目前而言，參星圖隻是暴露了存在，卻不曾被掌握。

并且...極穆似乎對此興趣不濃，不然不會一直沒有動作。”

似乎從讓不知徐來拿參星圖後，在此事上就沒有動靜了。

長缺葉對此倒有見解，“星象瞬息萬變，參星圖隻有各方主星分布，若不知其間奧妙便是瞧了也掀不起浪來，竹塵到底離開神殿太久，如今運演軌迹已與昔日有所偏差，縱使說了，他們在下界也需要好幾年來觀星辰運動。”

況且下界時有雲雨，遮天蔽日，縱有穿雲之目，也難長時期觀星。

“我是想說...”林觀鵲頓了頓，“竹塵師姐應當暫未告知極穆太多。”

參星圖是神殿最頂尖的機密，不修習之人必當難以琢磨，若不日日鑽研其間，知星辰在何期運行至何方，縱要為禍，也易失手。

可竹塵曾在神殿幾千年，參星圖必爛熟于心，縱使在遠離的時歲中忘卻部分，也當無需參星圖就能重拾舊學，在下界的天象中瞧出不少東西。

難得之物自有其價值，神殿不會縱容一點疏漏，既能有力達成目的，堂而皇之地要參星圖反而多此一舉。

“竹塵不知星辰軌迹已整體偏移的事，所以在她們看來和幾百年前如出一轍。”林觀鵲搖了搖頭，眉心不自主收緊，

“站在相對的立場，若我是極穆，知道了得參星圖便能得星陣的主星位，得主星位便有可能借強力損壞星辰，使那方夢境坍塌。那麼不知徐這步棋沒走出去，我便就到此為止了？”

縱使殺了她，夢境空間猶存，如何有滅世之效，但毀了主星能直毀一方夢境空間，那方的人入夢則必死，可比殺她要來得更快些。

若是她來做，取得參星圖會是第一位。

倒是等了許久，不再聽到有關此事的聲音。

長缺葉聽出些門道，一并撐在圍欄上，郁郁道：“可她要殺你，定不會是站在我們這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