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山，邊崖。

日白雪細，摻風夾雨。

林間草屋雖陳舊，卻足以避雨遮風。

門縫中飄散出絲絲辣食的香氣，飄不太遠便被雨雪砸入泥裡。

不遠稍高之處，黑袍人裹得嚴實，穿過林木，向草屋飛身而來。

落地還不穩，便擡手推門。

入目女子金發高束，衣着得體，與這殘破積灰的屋子實在不合一道畫面。

地面架起小爐，辣湯煮沸，聞着有些許嗆鼻，舊桌上放着新采摘的野菜與蘑菇，還有沾着血腥的野味肉片，都被倒入一鍋中炖煮。

“為何着急見我？”黑袍人閉了大門，未打算坐。

開口的，是一道女聲。

極穆擱下筷子，有模有樣地扇打柴火，眼神未曾離開鍋爐，“可别介意啊，我家那位不太能吃辣，我得出來偷個腥。”

“我可沒空等你吃完。”黑袍女子語氣顯涼，瞥了一眼鍋内，移到稍遠處去。

“找你，當然是有關于你的要緊事。”極穆舉止随和，仿若閑心談笑，不論正事，“你的好師兄身份暴露，不知徐将人抓了出來，這會當是還在雪裡跪着呢。”

“暴露？！”黑袍女子些許驚訝，向前靠了半步，話中少不了幾分嗤笑：“這麼久沒動作，他又是怎麼暴露的？”

極穆稍稍擡眼，掃過黑袍人遮蓋整個面部的銀色面具，尋不出情緒痕迹，随口對付：“不知徐可不蠢笨，設法設局，加之天上那位的幫助，達成此事不過早晚。”

“早晚？你難道會沒參與？”黑袍女子仿若能猜出什麼，氣勢逼近：“她們就算知道了，師兄也能跑出來。”

對此猜測，極穆不承認也不否認，倒是論說起事初來：“林觀鵲這人最擅把控人心，不知徐剛受創，她順理成章接替不知徐做了此事，把你師兄忽悠得暴露了也要留下。”

一番不算太假且符合常理的解釋才叫黑袍女子退了些壓迫意味，極穆紫眸在火光下更加顯色，神情寡淡如水，偏不起風波。

順着話末，極穆可免不得好好感歎幾聲：“自從這不知徐和林觀鵲待久之後，林觀鵲的脾性也開始時常脫離預估，可不好辦。”

幾番事下，總有不知徐不經意的推動，一旦出現，就會讓全局偏差，一來二去，着實叫她有些心煩。

“你總不會是單單來告訴我這個事情的吧。”黑袍女子合袍靠坐在極穆斜面的柴垛，冷聲等待後文。

極穆倒顯得不緊不慢，拿筷子攪在鍋内，試探說：“就不怕你師兄被殺，或者你被捅出來嗎？”

“哼...”黑袍女子嗤笑着：“我了解不知徐，她不會殺師兄，隻是這步棋丢得可惜，讓我的事少了很多捷徑，計劃得慢些行徑了。”

話到此處，極穆夾起的肉片已送到唇邊，借着美食滋味掩去她達成目的的滿足。

她的計劃很有規律，任何人打攪都不可行。

黑袍女子的話倒也有些出乎意料的部分：“至于他捅出來又如何，我有很多法子讓不知徐信我。”

如此肯定，不做任何壞事預估的話可不敢輕易開口，偏生眼前人有這份從容。

這更能說明，她找對了合作之人。

“唉...”極穆先是感歎，擁擡兩眉，目光垂在鍋裡歎說：“說白了，他到底是個妖族人，守着不知徐從小到大，憑着你對他設計而來的救命之恩為你做了對妖族不利的事情，已算仁至義盡。

況且，他就算最後為你做了什麼，總不會危及到不知徐的性命。”

語罷，還不忘添上一句：“你還不如用我的人做事，保準你稱心如意。”

黑袍女子雙臂環抱，偏開頭向一側，顯然不滿。

“師兄此番暴露與你有無關聯我可以不論，但你記好了。”黑袍女子聲色冷而沉，若不是屋内有熱鍋，或能冰封四壁。

她微仰頭，作以忠告：“你要神殿倒台，我要妖族覆滅，你我是盟約關系，互惠互利，我不會聽你的令，亦不會使你的人，而你，也别妄想騎在我頭上，左右我做事。”

“當然，我哪有資格命令你。”極穆之态全然放低，不緊不慢贊許：“在異族族長不是我的時候，你就是舊族長最好的夥伴。

我們滅了長府和其他仙家，你借仙門與神域的手替異族鏟除了妄圖淩駕我們之上的巫蠱族人，這些年你以一己之力攪動六界局勢，你的驚絕事迹寫幾本書都載不完。”

黑袍人視線偏來時，都能看清極穆眼中不作假的誠意，卻未被此言帶去心思。

視線交彙之間，她取下了面具，露出從未在這張臉上流露的陰狠之色。

“長府兩姐妹可都還活着，又算什麼滅了？我玉氏給他們點頭哈腰當牛做馬那麼多年，她們命好到被神殿撿了去，想着如今還要對她們俯首禮拜，我就心覺惡心。”玉茶催的容貌露在屋内火光之中，向極穆看去時，尚有幾分鄙夷：

“你們要的我可都做到了，我要的，你們總缺斤少兩，這叫什麼？”

極穆可聽出這番話的數落之意，在話中埋了些心思：“上回倒是差一點殺了長缺葉，林觀鵲因不知徐才來得快了些，不知徐又去求了旁的神，這才叫長缺葉撿回了命。”

“不知徐...”玉茶催自然聽得出，反斥道：“是你想用她，若你要殺她，哪有這麼多麻煩。”

“你不也沒殺嗎？”極穆笑問。

“單殺她對我而言很容易，可這不是我要做的事。”玉茶催擡了右唇，傲氣撐到眼尾，她視線走遠，眼底無半分昔日好友之情，

“我要的不是她的命，是整個妖族。若要換一個我摸不清脾性的妖王，我可沒把握做掌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