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及至暗,月達最明。
山風拂帶衣發,舒恰輕和。
雖至晚時,不知徐卻不覺困倦,在遠山等待越久,反還越有精神。
她外遞的消息中除了今夜,可就隻剩明日最後一晚。
自此事外傳以來,她從未刻意隐藏自己的作為,想來那人心知肚明,能看出她請君入甕的招數。
過度設計強勁的對手反而耗時費力,不妨将她頭腦顯得簡單些,隻拿那人最害怕的事放在明處釣魚。
畢竟,小鲢便是揭開此人身份最直接的途徑。
她這等昭然若揭的心思之下,那人或許會多幾分自信,過往事事如願來去自如,她妖族的守備又能算得了什麼?
是她笃定,那人不敢賭,不敢讓小鲢有任何可能生還。
越接近最後期限,就會越多意外,沒人能敲定小鲢會不會提前醒來,而最後一日,她多半會待在小鲢身邊等待。
稍微聰明些的人,都不會選在最後的時間。
不知徐今日比前些夜裡更為定心,浮躁盡褪,如等待一場一定會出現在幕前的戲劇。
荒海島心燈珠成片,幾乎能照徹每一處縫隙。
站在近雲之地才覺俯視的遼闊,如若有心關注,任何人的一切動作都能盡收眼底。
身處其間,瞞身邊人易,騙高處人難。
大鷹妖已在中心島嶼的高樹上排布,匿身重疊葉片之間,全神注視松語杉院外的一切。
松語杉斜靠于屋頂,不敢懈怠半分,手中始終捏緊那支紅寶石發簪,仔細瞧着色澤。
月光之下,寶石透如水鏡,讓人自發移不開眼睛。
她正對天幕比劃,打算伸個懶腰松松筋骨。
半息不足,四肢還未得令撐開,掌中簪頭的色彩忽而閃動。
下暗忽然,又很快回到原樣。
虧得松語杉未移目一刻,異樣僅在一瞬,簪頭的色彩幾乎在眨眼之恢複如常。
“來了...”松語杉分開唇瓣,語氣間還有一股被打燃的興奮。
她心跳炸動,身體快過腦袋,整個人自躺卧彈起,重重踩在瓦礫之上,發出脆聲。
靜谧之間的乍動,引得近處的守衛回頭。
小鲢所在的屋子自外而看并無差别,松語杉并不費時思索,依照計劃,默聲向守衛示意,包圍那間房屋。
一時之間,守衛紛紛向小鲢所在之地聚攏,将一處不大的地盤包圍至水洩不通。
松語杉在屋頂踏行,并未當即闖入其間,而是故意拖慢幾步,其間回頭向遠山眺望,找尋一抹融于山色的青衣。
她已慢了兩步之速,為何還未見鈴響?
莫不是...發現了什麼?
動作還未達下一處,松語杉忽感靈息自屋内外溢,雖說僅捕捉到一絲,卻能察覺出此人功力極厚。
“好強......”松語杉稍頓,鎖眉之後,已入備戰之态,自身後拔刀。
有此異感,已能印證屋内确實進了人。
松語衫凝神,暴漲妖力,瞬移至房屋正上,裹挾力量狠狠砸向下方。
身如巨錘,轟然一響,屋頂磚瓦迸裂,被砸出一個窟窿。
正于此時,寶石簪在無人關注之間,再一次閃動光色。
此方天地間所有圍在此地的守衛消失又出現,眨眼之間,迅如雷電。
雖是一閃而過,讓一衆不覺異樣,仍逃不過相隔千裡外不知徐的妖目追逐。
混亂之間,堆聚的人群外閃出一道殘影,移速比風更疾,若非目光早就鎖定位置,定然捕捉不到這份光景。
今日本就不為将其拿下,隻為将其逼出。
而今已然達到她的目的。
看得出此人心思缜密,在各處繞彎。
不知徐妖目之色愈漸泛金,達最強之态,放大千裡外的渺小之處,使得遠景猶在眼前,能讓她準确捕捉竄行在各處的身影。
循着妖目數次截停畫面,不知徐穩靜松和,毫不費力将那人的身形輪廓看至分明。
便是這看清的一刻,她的眉宇在刹那間錯離原位,眼前忽而失焦晃神,再定睛去,已追逐不到那人的痕迹。
這個背影...
這個背影!!!
她不受控向前挪步,最終停在崖邊,她心思已完全被那定格的輪廓抽離,忘了所在何處,身處斷崖邊緣時,她已露出半個腳掌,差點踏空摔落。
怎麼會...怎麼這麼像玉茶催?
是她看錯?不知徐竟還疑心起自己的眼睛。
但...她瞧了足足一程路,眼前畫面不止一組,不該是恍了眼......
這麼多年,妖修至頂,不應有這等失誤。
她心中并無縱越震動,猶如眼下的海面,安靜無波。
林觀鵲在她心裡打下的地基開始放柱搭梁,但她在極力壓制心中這種攀登的勢頭,依然覺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