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刻意挺了挺胸膛,将下巴尖兒擡高了幾分,可霍頓一直在避免與這個讨人厭的毛頭小子有任何眼神接觸,因此錯過了所有值得一思的細節。
“别多想了,霍頓,斯人已逝。你現在有了新的身份,好好去造你的地下城吧,還有更多的人要依靠你活下來。”
克萊爾轉身欲走,但再次被霍頓叫住了:“我向上帝發誓,我現在誠心誠意地為傑瑞米不幸的死亡發聲,你……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嗎?”克萊爾感受到了真誠的意味,可是對于她乃至所有女性來說,情感上從來都是做減法,但凡這真誠裡摻雜了一絲一毫的虛僞,也會被迫切地全盤否定。
“抱歉,我愛莫能助。”
霍頓悻悻離開了,嘴上念念有詞,由于走出了一段距離,未能傳到克萊爾的耳朵裡,但她根據對男人的了解也猜到了幾分。
“他的功利心過于迫切,同情心又太表面了。教授,您剛才的發言真是不錯,像一把刺劍直刺三下,連中他的命門,攻得他啞口無言。”洛基開始總結陳詞,對這場交鋒發出業餘點評。
這時,克萊爾就不得不做一下事後的好人,為撒謊行惡的心靈找補:“他隻是想知道自己的手下為何赴死,他其實沒什麼錯。”
“您,也沒錯。”
洛基說得意味深長,驚擾了風的沉眠,兩人的衣角被微微掀起,晃動着相同的幅度。
“我相信你,洛基。”
在某些特殊的時刻,這句話對洛基來說跟表白沒什麼兩樣。但要真正表白洛基,除了一腔魯莽的熱血,還要有着近乎赴死的勇氣,因為他一定會竭盡所能,跑遍整個宇宙文明,用這個笑話來騷擾所有人。
“這有點突然了,我得承認。我受寵若驚。”
克萊爾向洛基展示着話語中暗藏的刺劍,“我相信你,在那個時候,你的所作所為完全是為了讓小行星‘安全地’落在地球上,而不是造成雙方的共同毀滅,我也相信小行星所攜帶之物不會造成任何難以挽回的災難。”
“唉,這就是您和傑瑞米最大的區别了。”
“因為躺在墳墓裡的人,不是我,對嗎?”
“您要知道,最初的設想與地球毫無關系,拜托,地球又不是舞池裡的舞女,不一定每個人都得盯它一眼吧!這是個龐大的計劃,難以避免地要産生一些緻命瑕疵。我在竭力修正它、拯救它,可以說,我是小行星與地球的救世主!”
“但你不會告訴我這個龐大計劃是什麼,也不會告訴我你究竟是什麼人?”
洛基微微眯了眯眼,顯出一種威脅的意味,“您或許很難注意到我對您有着一種超乎常人的寬容,但在對我的熱門評價闆塊裡,心胸狹隘、睚眦必報、喜怒無常這三個詞語點贊數最高,我曾經嘗試着努力改變自己,後來發現,不如去改變别人來得方便,結果……你要去哪兒?”
克萊爾自覺愧對“唠叨大師”的稱号,她頭也不回,丢下一句:“回家。”
洛基目送着她,把話吞了回去,才發覺嗓子眼有些燥熱。墓園裡已經寥無人煙,鮮花已經放好,淚水也已灑下,神靈和人類都被滞留在土地上,未來正朝着地球飛奔。洛基緩步來到傑瑞米的墓前,他領悟到大家都會對着死者說些什麼,于是他也揣摩着要說的話:
“你看,傑瑞米,大家都走了。說實話,我還挺欣賞你這個人類的,你足夠幽默,和我家裡那些鐵石心腸的老東西們不一樣。”洛基繼續思考着下一句,“即便我威脅克萊爾對你保持緘默,即便我暴力地切斷資金供給,你也都還是要去那個地方。抱歉,這個計劃實在匆忙,以至于完美無誤的地方太少,而巧合又太多了,我不能讓你這麼輕易地破壞它。”
最後,洛基靈光一現,想到了一句獨一無二、絕無僅有的寬慰話:“你放心,根據你所裡同事的計算,阿斯加德不會落在你的墳墓上,安息吧!”
洛基腳步輕快地走出墓園,他最終還是承認了人類的葬禮還算有點意義,那就是它的确是優質的社交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