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前,何衍星突然喊住她:“殿下,我還有一句話。”
李祺愣愣回頭。
二月末的天還冷着,風吹過她的袖袍揚起一角,何衍星忽地又沉默下去。
李祺不知何衍星還有什麼話,但他的神情,讓她沒理由胸口一緊。
“怎麼了嗎?”李祺不由道。
何衍星道:“沒事,我就是忽然想起先前聽我爹爹說殿下的婚期是定在三月初一,那時我以為我要備考就提前将賀禮給了殿下,卻一直沒有同殿下當面說一聲,眼下雖是得了空,但到時恕怕是無法到場,今日想起來,想當面同殿下道一聲賀。”
說着,何衍星朝她一揖:“啟明祝殿下日後的日子——”
沒等何衍星說完,李祺喃喃道:“不用說了,你應該知道了吧。”
何衍星這時偏偏笑了起來:“知道是知道,能猜到幾分,殿下就讓我說完吧,啟明是要祝殿下以後的日子萬事順意,萬事順心。”
好一個萬事順意,萬事順心。
李祺再次一愣。
兩人一路從刑部回來,她見何衍星臉上的表情一直是寡淡的,到這一刻,竟有些像是發自内心的。
她不知道在刑部大牢時何衍星究竟聽着了幾分,但她此刻能明白他知道歸知道,大抵也能了解到她的難處,不然這一刻怎麼會希望她之後能萬事順意,萬事順心。
畢竟他送來的那副畫中寫的還是“比翼雙飛,永結同心”,當時他還并不知曉她的真實身份,現在不過才過了多久,一切都變了。
望着何衍星的臉,李祺恍然想起她與他初見時的場景。
那會她隻是剛代替李祺的身份不久,在一次宮宴上老師帶了何衍星一道前來。
隻是遠遠的,她便注意到他。
那時的李祺恰巧在書中看來一句話——貌若潘安,冠如宋玉。
這潘安和宋玉她不曾見過,但何衍星給她的第一印象便是這話,就像是滔滔春水拂過人心,還如淩雲般飄飄然。
他實在是太不相同了。
以至于再之後,李祺久久不能忘懷。
直到後來,張皇後說起要給她選伴讀之事,她下意識就記起了他,但彼時,她卻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當然伴讀這事,最後張皇後說她身份特殊不了了之,但她還是從而得知了他的名字。
李祺自知自己的身份特殊,因此在宮中從不敢親近其他人,但當在宮中再一次見到他之時,一切便有了例外。
那也是一次宮宴。
李祺還記得那日是重陽宮宴,李怏在宮中設宴,宴席過半時她覺得乏悶,便跟王勁到外頭吹風。
那天的宴席在養生殿,不遠就是養心園。
王勁正說到養心園中有許多奇花想要帶她去看看,她一側頭,就看到何衍星也從宴席上離場。
李祺當時是什麼看花的心情都沒有,兩人默默對視一眼,跟上了何衍星。
王勁其實說白了那會應該也不知道她什麼心思,就是她走到哪,他得跟到哪。
以至于李祺後來跟何衍星碰到時,李祺想把王勁支走,王勁說什麼也不走。
那會子原是何衍星也覺得宮宴乏悶,李祺一想,便對王勁道:“剛剛你不是說養心園有奇花嘛,正好這會何公子也在,帶我們一起過去吧。”
可大晚上的,哪有什麼奇花看得見。
王勁後頭又給他們一人拿了一盞小燈,在那園中,他們一路聊,一路逛,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理想,最後王勁玩笑道:“殿下同二公子既那麼合拍,不如在這院中,你們結為兄弟,日後便是上刀山下火海都在一塊。”
李祺本以為是笑笑就過的話題,誰知何衍星從袖袍裡拿出一枚從小随身的玉佩送她道:“今天同殿下一見如故,何某不敢造次,身上實在沒有什麼貴重的物品相贈,以此為信物,日後何某願意為殿下上刀山下火海,隻當殿下是首。”
這着實讓李祺震驚。
現如今再想起那時的啟明,那時的他眼裡就如同有灼灼星火。
當然這一刻的他,也如同那時一樣。
李祺怕自己陷得太深,笑了笑道:“我知道了,希望你也是。”說着,她轉過身,往外走去。
時至今日,說什麼都沒有改變與挽回的道理。
若這一生真能萬事順意倒好,可偏偏有太多無能為力之事。
沒走兩步,李祺不由回身道:“啟明。”
誰能想到何衍星并未離去,還一直站在遠處,聽聞此聲,倒是像意料之中似的朝她笑笑:“怎麼了殿下?”
“沒什麼。”有些話李祺終究認為是留在心裡好,她現在隻敢保證道,“老師的事情你不要擔心,過幾日我會讓老師毫發無損出來的。”
何衍星點了點頭:“嗯。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