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什麼普通的家宴,李祺這會更加不敢放松。
她心中猜想,這必定是道“鴻門宴”。
看似沒有人伺候,實際不正是要讓她放松警惕,這樣才好套一些話。
李祺想了想,主動替李怏舀了一碗湯。
李怏接過,神色自若般點點頭:“不用管朕,你自己也吃。”
說着,往李祺碗中夾了一塊肉。
李祺何曾受過李怏這般待遇,視線一頓,片刻後她擡頭朝李怏笑了笑。
真是好一副父慈子孝的畫面,若是叫外人瞧見,豈不是要拍手叫好?
李祺心中悲涼,面上依舊是挂着淡淡道笑意。
平日的李祺并不常笑,這會也不過是裝給李怏看看。
好在李怏平日吃飯時也習慣不講話,所以随着時間流逝,李祺漸漸也沒那麼緊繃。
不知過了多久,李怏吃飽放下筷子。
李祺見此,緊跟着放下筷子。
所謂父子綱倫,李怏不繼續吃,李祺便沒有再吃的道理。
李怏看了李祺一眼,淡淡道:“無妨,朕最近趕路不習慣吃太飽,你隻管自己吃便是。”
李祺輕聲道:“我吃飽了。”
“好。”李怏這會便沒了顧慮,擡頭看向李祺,“那便陪朕聊聊吧。”
李祺沒有吭聲,點了點頭。
來到後花園這麼些時候,李祺早料到李怏會有此一舉,這會也并沒有多大意外。
果不其然,就聽着李怏道:“其實朕聽說你老師的事情後多少有些意外,還記得他年輕時跟在朕身邊,那是何等風光。你三歲那年,朕授他為太子太傅,如今一晃都那麼多年過去了。”
那語氣,聽不出有多悲傷的樣子。
說着,李怏看了眼李祺:“你看你如今都那麼大了,他也老了,要是沒有這些事情,過個幾年朕還準備讓他回自己的故鄉去。”說至這,李怏歎了口氣:“沒想到,沒等到這一天,後來還發生了這些事情,朕且問你,這刑部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失火呢?
聽到最後,李祺多少明白,李怏前頭鋪墊那麼多,為的就是這話。
李怏便是這般,如同幼時那樣,先給你塊糖,再給你緻命一擊。
李祺還記得自己剛回宮那段時間,檢查課業時,李怏向來都是如此。
李祺強撐鎮定道:“天幹物燥,是刑部大牢堆積的幹草引起的火燭。”
李怏又問:“那怎麼剛好會是你老師的那間被燒到呢?”
李祺不慌不忙道:“臣以為爹爹讓老師在裡頭的牢房是體恤老師年紀大了,老師的牢房在刑部大牢深處,堆積幹草起到一個保暖作用,老師入獄時是三月天,晝夜溫差大,發生這種事情實屬意料之外。”
聽聞這話,李怏點了點頭,沉聲道:“你能明白朕的苦心朕甚是欣慰,這事其實朕也有責任,你會怪朕嗎?”
李祺搖了搖頭。
這種情況,她自然不會說怪李怏什麼。
若說不是李怏的這個安排,她怎麼會想出這種辦法呢?
“不怪便好。”李怏欣慰點點頭。
孩子明事理,那便比什麼都好。
但太過明事理,又讓人覺得隐隐有些不對。
後花園的花蕊綻放出香味,随着風飄入鼻中,怎會叫人迷了眼呢?
過了片刻,李怏垂眸道:“太子,朕接下來問你的話,你可得說實話。”
事情到了這一步,李怏也不再藏着,他本就是疑心的個性,李祺今日的一切,總叫他覺得太不對勁。
李祺愣了愣,擡眼看向李怏。
李怏正色道:“倘若沒有這場火,你打算如何處置何冠儒?”
李祺有點發懵。
何冠儒?
開始直呼其名。
這會是裝也不跟她裝了嗎?
李祺原以為李怏會質疑她說假話,這個問題屬實是她所沒預料到的,更何況她知道李怏的個性,凡是踩到他逆鱗的,豈會輕易放過。
但李祺總不想說違心的話。
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她脫口道:“何尚書的罪不至死,爹爹——”
說至一半,李祺注意到李怏的眉頭一皺,再往後的話,她突然就沒有勇氣再說出口。
偏偏這時候,李怏輕笑一聲:“是罪不至死,但他攬罪了。”
攬罪意味着什麼,結果不言而喻。
李祺無力張張嘴,想說什麼,卻感覺喉嚨如同被紙糊住般,生平頭回,她感到如此無助。
李怏的話就像一把利劍,一擊緻命,叫人毫無招架之力。
攬罪之人,無非是想給後世一個交代。
李祺明白老師攬罪的用意,但老師實在是太快了,若是再晚一些些,也許等她找到證據,事情那時也有轉會的餘地。
李祺不知說什麼,雙眼無神盯着桌面。
李怏偏偏不依不饒,繼而問道:“所以呢,朕問你,你原先是打算怎麼辦的?”
李祺哪裡說得上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