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沒有這一切。
就算老師真的有罪在身。
讓她把老師當作罪犯來看待,她是一點都做不到。
現在這種情形,李祺明白李怏要的不過是她的一個态度,可無論如何,她是真的一點都說不上來。
同何冠儒相識近十載,或許是幼年的某些缺失的東西,在她心中,何冠儒早是超越老師般的存在。
李怏早料到事情會變成這般,最後看了一眼李祺,拂袖而去。
一句話沒有。
這便是李怏生氣時的樣子。
李祺确實沒話可講,夕陽西下,就如同以往的很多次,這樣的情況李祺并不陌生。
從李怏的背影中,她看到他對她的失望。
“爹爹。”李祺忍不住道,“那是臣的老師啊。”
所以對何冠儒一切不利的事情,她根本就做不到。
至于李怏有沒有聽見這話李祺并不知曉,看着他的背影沒有絲毫停頓,仿佛如同那沉入水底的石子,掀起漣漪,又化為平靜,李祺内心感受到了一陣苦楚。
而李怏何嘗不是呢?
他不回頭,那是真的失望。
父子一場,兒子連哄他開心的話都不願說。
他是真的想聽什麼話嗎,自始自終他想要的不過是李祺的一個态度!
古往今來,凡是成大器者,都要經得起考驗。
他不求李祺未來成為多麼厲害的君王,他隻希望他能明白,何為堅忍。
這事也并不在何冠儒到底犯錯了沒有,但那一封請罪書,白紙黑字說承認自己冒犯君王,以死謝罪。
現在朝廷上下都認為那禮是何冠儒所送,那字是他所寫,罪就在他,錯也在他。
李祺或者他本人也好,要是不動手,在朝上從此還有何威信,以後若是誰犯了錯,大家都認為可以得到包庇,這朝廷該如何。
李怏往前走了幾步,走至拐角處回頭望了眼,看到李祺還在那邊默默歎了口氣。
他的良苦用心,怎麼做兒子的就不懂呢?
孫笃跟在一旁,見此場景,還是于心不忍,輕聲道:“陛下,你知道太子性子溫和,做不了這件事的,為何還跟他要一個說法?”
李怏不快道:“正是做不了,朕才交給他,你看看他今天說的這話,朕問的是如果,這人都死了,哄朕滿意的話到現在還不會說,去叫趙廷過來。”說着,疑狐地看了眼孫笃:“還有你什麼時候那麼向着他說話了?”
“這….”孫笃有苦說不出,到底是看着長大的孩子,他也是心疼罷了,他尴尬一笑,自動忽略這個話,“這….陛下你這剛回來,這都那麼遲了,馬上要關宮門了,這一來一回趙大人今晚可能出不去的。”
李怏想了想道:“罷了,明日早朝之後,讓他單獨來找我。”
*
天色尚未暗下,伴着夕陽的餘晖,李祺往東宮走去。
在光影的照射之中,她的影子被拖地很長。
像是拖着滿地的灰塵,她整個人看上去很疲憊。
疲憊之中又有一絲不堪。
李祺便是想不明白,李怏為何執着于她非要給他一個說法。
當今天下是以孝道為先,但她在李怏面前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如果有的選,她甯願自己一直是甯康寺的小沙彌,終日與佛陀佛經為首,也好過有一個名義上的父親總是對她各種失望。
回想起往日,李祺的神色不由低落下去。
忽地,地面左側一道影子向她靠近。
不知不覺中,李祺竟走到了清芳宮附近。
清芳宮在整個皇宮,那是李怏設置的禁地,是先皇後曾經的寝殿。
但相對的,這裡雖為禁地,但并沒有士兵看守。
怎麼會有人?
李祺一愣,擡眼看向那道身影,在看到那身影的主人之時,她又是一頓。
“你怎麼會在這裡?”
幾乎是同時,程淩朝她笑了笑:“好巧啊,殿下,你怎麼也在這裡。”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李祺一時看程淩這幅模樣,臉上幹巴巴的表情倒是顯得有些無措。
是啊。
她怎麼會走到這邊來?
這清芳宮附近空空蕩蕩,跟她的東宮也不在一個方向。
她怎麼就也走到了這邊呢。
也許是為了來看一眼清芳宮中的“故人”,每每李祺心情不佳時,總會不自覺來到這邊。
但李祺不傻,自然不會告訴程淩這些。
李祺臉上的情緒已收,幹巴道:“路過。”
但李祺心中還是一秒警覺,程淩為何也在這邊?
她問道:“你呢,為什麼會在這?”
程淩笑了笑道:“臣也是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