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骎看到她見到小孩子心情總算有半分愉悅的樣子,也難得一陣松快,一點頭,道了句:“有勞。”
顧青杳沒看他,回了句:“多謝。”
她是閑不住的人,她知道,他也知道。
羅戟也不是擺設,他要負責這些小光頭們的騎射武藝的教導,這當然不是楊骎的安排,若憑他的本心,他恨不得遠遠把羅戟送到天邊外去,永永遠遠地讓他和顧青杳不要再見面,相忘于江湖才最好,可這是皇後的意思。愛女心切的皇後為了給女婿選個合适的職缺費盡了思量,主要擔心女婿跟着共事的同僚去什麼風月場所,眼下可好,鴻胪寺既有楊骎這個舅父盯着,驸馬每天教小孩子恐怕也不會出什麼岔子,可謂是煞費苦心。
楊骎并不擔心羅戟和顧青杳會在這種共事的氛圍中舊情複熾,他們倆已經永永遠遠地結束了,他們都不是不顧他人死活的自私之人,但凡還顧念着一絲對方的安危,他們也都會規行矩步,不該說的一個字都不會說,不該看的一眼都不會看。
近五百人的遣唐使,陸陸續續地忙到半下午才把人都從船上迎下來,照理說,這一日便合該收工,各人回各家歇着去了,顧青杳活動了一下筋骨,打算向楊骎道一聲告辭。羅戟已經先一步告退,顧青杳掐着點打算跟他錯開再走,豈料楊骎語氣平靜地叫她再留一會兒。
顧青杳覺得這肯定又是他要找的什麼借口,于是不得不加快腦筋想給自己也找一個借口趕緊離開。
她現在不是不能和楊骎共處,隻是時間不能長,也不能是和他單獨的兩個人,否則心口處就要持續不斷地抽抽着疼,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她也不打算細想,真要是當做什麼事正經地想了,不知道會得出個什麼結果來,她未必能夠承受。
楊骎還是比顧青杳快一步,不等她想出什麼逃避的借口,他就直接說:“公主要見你。”
顧青杳也納罕了:“她為什麼要見我?我不想見她。”
楊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看出了她掩飾得很好的不知所措。
“不是你想的那個公主。”
顧青杳聽他這麼說更加的不明就裡。
楊骎隻好盡可能緩和了語氣安撫她:“馬上就來了,信上說是你見了面就知道了。”
說着,捏住了顧青杳官服袍袖的一角,以免她不管不顧地拔腿跑掉。
一艘漂亮的蓬船駛近了,率先從船上下來的是一個身材高大,五官端正,全副袈裟披挂的白淨和尚,他一手托着缽,一手拄着禅杖,走到楊骎的面前半阖着眼道了一句佛号。
楊骎雙手合十還禮,稱了一句“師兄”。
兩人短暫地寒暄了幾句,顧青杳聽明白原來歸元寺的得舍老和尚是這青年俊僧的師父。
楊骎安排了車駕要送這位俊朗不凡的師兄去歸元寺,顧青杳貪看人家相貌,因此和尚上車前特地轉身面對了她,道了一聲“阿彌陀佛”,楊骎伸出手捂着顧青杳的後腦勺,摁着她微微颔了首不得已把視線投向了地面,顧青杳半推半就地給俊僧還了禮,目送車駕遠去,仍然是不明就裡。
視線再回到那隻漂亮的蓬船,船首上已經站立了一個端麗的身姿,一身白衣勝雪,頭臉用帷帽遮着,看不清容貌五官。美人身段婀娜地扶着船工的手臂下得船來,徑自走到了楊骎的面前,開口喚了聲:“大公子。”
楊骎的身子躬下去:“晚輩見過——”
美人輕輕笑了一聲,一把把他扶了起來:“算啦,咱們兩家的輩分怎麼排都排不清楚明白的。”
說完,美人伸出一隻手托住了楊骎的下巴仔細地端詳他的面孔和五官,末了不含情緒地點評道:“你還是長得像你母親多些,身子骨架倒是和你父親如出一轍。”
楊骎微微地颔首,沒有說話。
美人轉向顧青杳,伸手撩起了帷帽:“來,向我行個禮,别叫别人來挑你的錯處。”
顧青杳愣住了,張了張口,沒有發出聲音。
楊骎隔着官服的袍袖輕輕托了托顧青杳的手臂:“這是陛下的妹妹,持盈公主。”
妙盈望着顧青杳,微微地歪頭,妩媚地微笑着,顧青杳這才後知後覺地拜下去,氣息顫抖地喚了聲:“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