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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第九十九章 逝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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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承擡眸看着眼前景象,雙目之中平靜無波,腳下如同在地面上生了根般,絲毫都沒有動。

玄夜看見那條布滿青鱗的森森怪尾,頓時憶起不久前在這同一個地方,自己紫微宮無數年輕的弟子便是慘死在這怪物的手上,胸中仇恨如同炸裂一般,不覺間已将滿口的鋼牙咬碎,側目見軒轅承紋絲未動,也不喚他,暴喝一聲道:“孽畜!今日若不将你碎屍萬段,我也無顔再活着回去紫微宮!”說着雙手握住寶劍,矯健的身形淩空飛起,向着那青黝黝的怪物猛撲過去!

他是紫微宮首席大弟子,向來技壓同門,一呼百應,此時衆紫微宮弟子見大師兄出手攻擊,不禁膽色大壯,紛紛使出看家的本領,随着玄夜一起向着那怪物沖去,各種法術劍術天女散花般招呼在那怪物的身上,場面壯觀至極。

琳琅手持長劍,他與玄夜私交亦是不錯,此刻有心上前相助,剛剛邁了一步,手臂便被墨雲拉住,轉頭用目光質詢,卻見墨雲神色暧昧,向着軒轅承斜斜瞥了一眼,揶揄般道:“師兄何必着忙,當心為人做了嫁衣裳。”琳琅不解,剛想詢問他是何意,耳邊卻聽到一聲高亢的清嘯,嘯聲強勁,竟連這座廢棄的石殿都似是被震得簌簌搖動起來,琳琅眉頭一皺,他素來細心,這嘯聲的确駭人,但為何他卻覺出有一種深切的悲傷埋藏其中。然而容不得他細想,隻見一片不知從何而起的水牆自那怪物所在之處倏然升起,排山倒海一般拍向那些圍攏攻擊的弟子,但聽一片震耳欲聾的水聲蓋住了所有恐懼痛苦的叫喊,耳邊恍惚聽見軒轅承的一聲大喊:“快閃開!”憑着本能向後急退三丈,剛剛躲于一根粗大的雲石巨柱之後,便聽耳旁一聲巨響,那根水桶粗細的巨大石柱從中齊齊折斷,斷面緩緩相錯,巨大的陰影擋住了他視線,等到眼前遮擋之物終于轟然落地,目光再度落到大殿中央之時,縱然身為太虛結境掌門真人的座下弟子,琳琅也不禁遍體生寒。隻見方才還生龍活虎向那怪物發起攻擊的十數個弟子,此時竟已蕩然無存,唯一能夠證明他們曾經存在的,是仍舊漂浮在四周還未及落下的無數衣衫碎片,白衣皎皎已碎,隻是衣物碎片雖能留下,但人的血肉之軀,恐怕就隻有在那片已被染成淡淡紅色的幽藍之中才能找到答案。

琉璃般通透的深紅裡,一隻身披青鱗的巨獸緩緩升起,看似龍形,利爪如鈎,一雙漆黑的目珠黑如水銀,竟是那般俊逸美麗,若非方才眼見它大開殺戒,此刻便要有無數人将會折腰在這條青龍的豐姿之下!

“玄夜師兄——”空蕩蕩的寂靜裡,忽然傳來了沅水撕心裂肺的哭聲,她眼睜睜地看着自小關照愛護她的大師兄,在這條妖龍的長嘯聲中化為了片片碎片,此時嬌顔梨花帶雨,已是哭倒在軒轅承胸膛上。

軒轅承冷寂的黑眸中映出珊瑚般鮮豔的血色,慢慢凝集到一點,接着突然炸開,幾乎将他雙眸染成鮮紅,一手将胸前的沅水推到身後,右手執劍,飛身而上,腳踏五行,劍歸四象,使出了太虛結境霸道至極的劍技五行碎雲斬!

無數暗紅的劍影将那條青龍包圍其中,眼看着便要穿透它的身體,青龍仰起龍首,再度發出一聲長嘯,這次的嘯聲比方才更為凄厲,幾乎将軒轅承震得心脈易位,長嘯聲裡,青龍身軀忽然向上騰起,四隻青黝黝的利爪在空中劃裂幾道弧線,青色的長尾高高揚起,忽然向着軒轅承的方向狠狠砸下!随着它這一尾之力,整個歸墟都仿佛晃動起來,這座石殿本已被方才那一擊破壞,危如累卵,現下劇烈的搖動之中,石柱折斷,殿頂傾塌,一塊塊斷裂的巨大雲石不住當頭砸落,軒轅承的五行碎雲斬竟似遇到了一陣極為強大的阻力,劍陣最内側的暗紅劍影竟似遭受了一股巨力的沖擊,先是顫抖不已,接着竟是斷成了幾節!

一絲淡紅的血線自他緊抿的唇角無聲無息地淌下,軒轅承黑眸眯起,忽然右臂一振,接着硬生生收回了劍式,本身反彈的力道加之對方力壓而上的強猛大力,一齊撞擊在他胸口,他唇角的血痕瞬間粗了一倍之多,顔色也由淡轉濃,變為刺目的鮮紅,唯一不變的是他仍舊緊抿的唇,硬是将胸口翻滾的鮮血全部咽了下去。滾燙的熱血滑過喉頭,卻似點燃了他胸膛中的某處地方,熔岩一般流遍全身。心房滾燙,右臂滾燙,焚天滾燙。劍身之上騰起三尺高的烈焰,軒轅承旋身,一字一句念道:“怒——焰——天——闌——”

怒焰天闌,師尊在世之時傳授給他的最後一門劍技,也是師尊生平最高深的劍技。

面前的那條青龍又發出了一聲悠悠長吟,龍尾一擺,再度砸下,這一次,不隻地動山搖,宮殿傾塌,仿佛就連整個歸墟,都被它攪動起來,所有的海水從四面八方湧來,彙成一個漩渦,越來越是巨大,水聲如同雷鳴震耳欲聾,狂吼着向軒轅承席卷而來!

軒轅承唇角血迹殷然,雙眸之中卻是一片澄淨,眼前排山倒海般的景象映在他眸中,竟是化為了那一晚九州的天狼峰,天空幾點寒星閃耀,師尊清朗的聲音在耳邊淡然響起:“……焰焚九天,劍起天闌,隻此一式,你便會明白什麼叫做劍底乾坤。”緊抿的唇微微挑起了一個向上的弧度,焚天劍上烈焰退去,劍身赤紅的龍紋赫然閃現,落日般鮮紅。

焚天一劍,擋住了眼前的萬水歸一,腳下雲石的巨大方磚碎裂翻起,頭頂石塊如雨砸落,軒轅承眸光定定,巋然不動。他的眉心,不知何時淡淡籠起一片金色光芒,如煙蔓延,纏繞在他握劍的右臂之上,他握劍的手,從微微輕顫到穩如磐石,一分分向上挺起,慢慢刺進。

一人一龍相隔不過數丈,中間隔着劍光水波,驚濤駭浪。兩雙漆黑的目珠遙遙對視,軒轅承冷靜如冰,那條青龍點漆般的眼珠卻似黑得沒有一絲生氣兒。

軒轅承看着那雙黑得如同深淵的目珠,心中突然一動,一種奇怪的感覺突然自心底升起,好像觸動了一根已經埋藏在一個莫名角落的弦,讓他的心瞬間一空,可是還未等他來得及品味接下來的感覺,他的右臂竟也是突然一空,所有阻擋他的力量都在這一瞬間完全消失,焚天劍猶如一條暗紅色的矯龍,帶着軒轅承修長的身軀,火色流星一般在歸墟深藍的海水中劃過,深深刺入了那條青龍柔軟的胸腹之間!軒轅承怔怔盯着焚天隻剩在外的劍柄,直到滾燙的鮮血沿着劍柄流滿了他握劍的手,才仿佛如夢初醒,霍然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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