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飛機從裡斯本降落蓬塔德爾加達機場。
直到走出機場,走進外面清寂的光線,姜守言好像才真正恢複了點實感,意識到自己和一個認識還不滿一個月的男人,到了這座處于北大西洋東部的海島。
這對前二十八年的姜守言來說,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他過的中規中矩,每天家、公司兩點一線,對自己的生活嚴謹到了焦慮的程度。
想到這裡,姜守言在明朗的天光裡,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程在野有一種很神奇的能力,可以讓你抛棄所有隐患和擔憂,拖着行李箱不管不顧跟着他走。
姜守言蹲在陰涼邊,看着一輛白車從拐角駛來,最後緩緩停在他面前。
程在野推開駕駛座的車門,走下來。
聖米格爾島的公共交通并不方便,程在野早在上飛機以前就聯系好了租車公司,以便他們接下來的行程。
他伸手在姜守言面前打了個響指,笑說:“回神啦。”
姜守言擡頭,透過清寂的光線看進程在野眼裡,背景是一望無際碧藍的天。
他稍稍頓了頓,才開口:“等一下,腿蹲麻了。”
“我以為你還沒睡醒,”程在野莞爾,拽着人的胳膊把人輕輕拉了起來。
“好可惜,你在飛機上睡了半程,沒趕上降落前,俯瞰大西洋群島的絕佳時機。”
姜守言沒吭聲,幫着把行李遞給程在野放進後備箱。
可能是前幾年規律早起的日子過久了,松懈下來就格外懶怠,不睡到下午姜守言總覺得自己像是在夢遊。
“不過我拍下來了,”程在野合上後備箱,扭頭說,“一會兒路上可以給你看。”
姜守言拉開車門,想了想回道:“我們回程的時候不也能看到麼?”
這句話不知道哪幾個字取悅到了程在野,他笑得更闊了些:“我沒想那麼多,當時你睡得很熟,所以沒舍得叫醒你。”
“可是錯過又實在有點可惜,我就用手機拍了下來,想等你睡醒了再給你看。”
姜守言沒接話,隻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人輕輕地捏了一下。
“雖然和肉眼直接看有點區别,”程在野點開相冊前面一張圖,遞給姜守言,“但拍出來還是很漂亮。”
姜守言低頭接過手機,一張張翻着,舷窗的玻璃有點反光,依稀可見蔚藍的海洋中央分布着幾座郁郁蔥蔥的小島,在薄薄的雲霧底下,像片遺失的仙境。
“亞速爾群島一共有九座小島,像是鑲嵌在大西洋上的九顆明珠,聖米格爾島是其中最大,人口最多的一片主島。”
程在野邊說邊啟動車子,車從小路拐出去,開上了盤山公路,一路上綠植豐富,海洋在起伏的山巒後面若隐若現。
這條道沒什麼人,程在野降了車窗,風很柔和地吹了進來,遠方的雲層低得仿佛觸手可及。
姜守言不知道程在野拍了多少張,就往後一張張翻着,直到翻到日落,拇指忽地停頓了一下。
昨天那個小姑娘把照片發給他後,他也挨着給程在野轉了過去。
隻是轉到張接吻照的時候,姜守言難得有幾分猶豫。
不等他想明白這點猶豫是因為什麼,屏幕頂端顯示收到了一條來自程在野的新消息。
他下意識切出去。
程在野:拍的很漂亮
姜守言剛在對話框裡打了個嗯字,對面又彈了條新消息出來。
程在野:我可以拿來做微信背景圖嗎?
姜守言手一抖,那個嗯字就那麼抖了出去。
長久的寂靜以後,他才想起點開程在野的朋友圈去看背景圖。
他最初的背景照片是什麼?姜守言在回憶裡搜刮了一番,想起來好像是貝倫蛋撻藍底白字的遮陽棚。
姜守言給程在野轉的兩張照片裡,一張主景是日落,他們兩個隻是依偎在海角上兩道渺小的剪影。
還有一張日落成了背景,橘黃的餘晖裡,彼此安靜對視,神情被光線朦胧得實在算不上清白。
程在野選了後面一張,圖片需要下拉才能完全顯示,而截取的部分正好是他們對視的主景。
這樣一張照片,無論誰點開來看,指代性都很強烈。
然而程在野就這麼直接了當地換上了,卻沒讓姜守言做出任何回應。
姜守言手指像是被燙着了似的,猛地摁了旁邊的鎖屏鍵,把手機放在中控台上。
程在野很認真在開車,沒覺察到姜守言的異樣。
“看完了麼?我拍的還不錯吧。”
姜守言輕微點了點頭,又意識到這個角度程在野應該注意不到他點了頭,剛準備開口補句話,就聽見程在野說。
“你覺得好看就行,等我們回程的時候還買窗邊的座位,有的時候角度不一樣,天氣不一樣,景色也會變得不一樣。”
程在野說:“我還挺喜歡這種對比的,世界就是這樣奇妙的存在,每一天都會有新鮮的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