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事件的主角在皇宮内醒來。
衆人們看着尤利西斯好看的淡藍色眼眸逐漸聚焦,等到面色也染上紅潤後,才敢開口關心。
隻有寥寥幾人知道他曾經被海龍占據身體,搞出了如此大的動靜,在阿爻背着他回到大衆的目光下時,他就已經變回了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看着自己的手,以身體不舒服回絕了所有人,獨留下了阿爻和虞幽幽。
“海龍沒有成神。”
這是他開口的第一句話。
尤利西斯聲音十分沙啞,但是眸子亮得出奇,明明經曆了這麼多,卻還是帶着一種純淨的氣質,就像大海上的無處不在的微小波浪。
能透過他毫無遮掩的眼神裡,看到風暴平息下的海面。
感到有些涼,尤利西斯稍稍攏了攏袍子,接着說:“但它看到了神。”
阿爻和幽幽都沒有說話,尤利西斯移開目光,自顧自地說,像是陷入了什麼值得懷念的回憶:“神有一頭金色的長發,金色的眸子,眼神溫柔,聲音也溫柔,祂說:‘可以了。’”
尤利西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沒有注意到虞幽幽驟然蜷縮的手指。
她幾乎是一瞬間就想到了曾經在神考中見過的人,是誰呢,是……
神王?
“祂撫摸了我的頭。”
尤利西斯的眼神柔和下來,他轉頭望向窗外,眼裡似乎還映着那一片金光,于是他條件反射般地眯了眯眼。
“我的靈魂好像被泡在暖流裡,神帶走了海龍,将身體還給了我。”
并且因為海龍的一系列動作,這具身體變得十分強勁,雖然掉了幾級,但還是九十級的強度。
說完這些,尤利西斯才微微低頭看着兩人:“海龍有東西要我轉交。”
“他與我共用身體,離開的時候并沒有任何不甘心,更沒有懊悔。”
他笑了笑,手指微動,一個儲物戒便飄到了兩人面前:“這是他留給你們的。”
阿爻将精神力探進去一絲,隻窺探到一角便觸電般收了回來,裡面除了珍奇寶物,還有卷軸,而且不止一份。
阿爻心裡微動,許久後疑惑道:“海龍的?”
“為什麼是我們?”
“你們是神選者吧。”尤利西斯坐累了,幹脆單手撐着頭,淡藍色的長發傾斜而下,在日光裡泛着白,近乎透明。
一時間沒人回應,窗外的碧藍天空上,海鷗陣陣鳴叫。
冥神的血複活了海龍,而他又看到了阿爻額間戰神的印記,兩人的最大秘密被海龍一眼看穿。
“誰知道呢?也許是為了感謝你們吧。”尤利西斯搖搖頭,另一隻手把玩着自己的發尾,“當然,也可能是想祝你們一臂之力……”
聽到這裡,阿爻皺眉說:“我們不能收。”
如果隻是這樣的理由,他無法心安理得地收下,于是他将戒指放到尤利西斯的床頭櫃上,除了一開始的驚訝以外,說到放棄的時候,少年十分堅定,語氣沒有任何波瀾。
尤利西斯挑了挑眉,這下換他意外了:“真不要?”
“大陸可是萬年都沒有出過神了。”他向兩人眨了眨眼,苦口婆心地繼續勸說。
意思是,你不想成神嗎?
“不用了。”阿爻垂眸,再擡起的時候,琥珀色的眸子明明隻是平淡的看着尤利西斯,後者卻好像看到了深藏的火,火焰順着視線傳導到自己身上,一下點燃了風平浪靜的海面。
他當然想,但是阿爻無意承擔别人的期望,成神與否都是自己的選擇,期間的苦難亦是,萍水相逢,海龍這份帶着未盡願望的“援助”,反而是枷鎖。
暗金與深藍對視,少年的眼神能灼人,尤利西斯的雙眼被激得輕輕眯了起來。
“好。”
不知過了多久,尤利西斯突然笑了,他率先移開視線,身體往後仰:“那這枚戒指,我就替水之國收下了,今天就到這裡吧,我累了。”
阿爻同幽幽對視一眼,向眼前人道謝,兩人颔首示意後便走了。
等兩人走遠,尤利西斯撈起那枚儲物戒,把玩了一會兒後,手指微微合攏。
再張開時,那枚戒指已然消失,化為星星點點的碎屑。
海龍從來沒有留下過東西。
屍體都被自己吸收了,哪裡來的卷軸,更别說還有什麼修為。
隻是個小把戲,試試維爾德的兩位朋友能不能和他進行些更深的合作。
尤利西斯沒有告訴兩人的是,在那個漆黑的深海秘境裡,他是主動同海龍做的交易,心甘情願地讓他用自己的身體去突破極限,不僅是因為體内天珠與海龍密切的聯系,更是因為海龍許諾過他的,一幅沒有病痛,沒有折磨的身體。
沒有人比尤利西斯更加渴望正常人的生活,靈态覺醒就是不幸的開端,掐斷了他身為皇子的一切驕傲。
所以當機會就在面前時,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用自己的身體去賭,賭海龍依舊成不了神,這具身體最後,還得回到自己手上。
他們本質上都是一樣的,都是瘋子、賭徒,海龍失敗了,結果變得簡單,尤利西斯赢家通吃。
大概海龍自己也清楚,他的奮力一擊不會有任何結果吧。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但他從來不信命,看起來那個棕黑皮的少年也不是。
門口的侍女遙遙地望了假寐的皇子一眼,悄悄紅了臉,在下人眼裡,歸來的尤利西斯渾身上下都透着秘密,似乎在發光似的,比從前更加迷人了,她不敢看,卻又忍不住再看一眼。
說不清哪裡不一樣,但就是不一樣了。
淡藍色的眸子微垂着,尤利西斯的面色透着點蒼白,嘴角挂着一抹弧度,遠看去就像是一尊神聖又美麗的雕塑,眉宇間散開了一直以來的愁容,煥發出自己的光亮來。
這位在神前走了一遭的皇子,似乎在普通人眼裡,也帶上了神性。
倒是真應了海龍離開前的那句感歎。
“有人腐朽,有人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