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雀昂頭環顧,隻能聽見聲音,卻不知道是從哪傳出來的。
抑或是,根本就是他的錯覺。
“蕭鶴生?”為了确認他又喊了一聲,“你在哪?”
蕭鶴生:“這裡很安全,你放心休息。”
“這是哪裡?”姜雀問他。
蕭鶴生:“這是你未來的家。”
他當然可以将姜雀困在方寸之地,但他沒有急于這樣做,他将這塊玉視作最後的保險。姜雀肯與他在一起當然是好,蕭鶴生不允許出現任何意外,他們這次争吵讓他不得不啟用備用計劃。
蕭鶴生要留下姜雀。
自己現在的處境都是蕭鶴生一手造成的,惶惶不安中的依賴褪去,剩下的情緒隻有埋怨。
姜雀說:“我暫時不想見你。”
蕭鶴生說:“好。”
一語落,姜雀豎起耳朵去聽,這個陌生的綠色世界沒有一絲聲響,全世界隻剩下他自己,蕭鶴生說到做到,沒有再打擾他。
剛開始姜雀還在這片綠色中四處探索,企圖找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漸漸發現他肉眼所見既是一切,徹底放下好奇心。後來的日子隻剩下睡睡醒醒,隻有身體好像變得越來越沉。
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姜雀精神有些萎靡,他想出去看看,但他拒絕和蕭鶴生交流。
寂靜的世界忽然有了響動,一聲接一聲,無比規律地持續着。
姜雀從他聽見的第一聲開始數。
第六十六下、第六十七下……
頓悟。姜雀不肯再數了。
這是外面的聲音。
是蕭鶴生心跳的聲音。
他一定離蕭鶴生的心髒很近。
那個道士不是假貨,争執之後蕭鶴生把玉攥在手裡,對着燈光打量。他的小情人住進去之後這塊玉顔色加深,變得更有質感。
他們倆各自都需要時間冷靜,姜雀需要接受現實,蕭鶴生則要處理好工作的事,這是他的責任也是他向姜雀證明的一環。
過段時間再見面吧。
蕭鶴生把這塊玉帶在身上,時不時拿出來瞧瞧,總要确認沒丢才安心。他特意向人請教過,親自換上最結實的紅色編織繩挂在頸上,當作項鍊來說有些勉強,長度尴尬,旁人隻能瞧見一截紅色,卻不知道下面墜着什麼,談不上搭配和美觀。
隻有蕭鶴生知道,這回姜雀真做了他心尖尖上的人——各種意義上的。
公司的事棘手,他親自帶隊半年的項目面臨着從頭再來的困境,這意味着之前的投入、調研和努力都浪費了。進度受阻,未來的收益也不好說,壓力之下人心躁動,有兩名中層骨幹跟他申請調動到其他的項目組,明哲保身的做法。
蕭鶴生沒有急着決策,凡參與項目大大小小的員工都要在會議上進行工作彙報,把這半年來的工作内容總結反思陳述。準确複盤發生過的一切,才能盡快明确未來怎麼走。
自成年後逐步接手蕭家,蕭鶴生便是商界的常勝将軍,日日與殺人不見血的同行打交道,僅憑借運氣好就走到今天是不可能的。商業中與人談判搏殺也是一門藝術,想要成為頂尖的藝術家,努力、運氣和天賦缺一不可。
屬下跟他說:“老闆,我覺得咱們這回輸了,重來一次不說大家多辛苦,關鍵是誰也不知道這回能不能成……”
屬下還說:“老闆,咱們之前太冒進,别人到現在還在觀望,咱們也等一等吧。”
所有人都在委婉地勸蕭鶴生埋單離場。
身處其中,蕭鶴生無法不被影響,綜合考量決定撤出這個項目的前一晚,他站在高層的落地窗前往外看,夜景繁華,說不出的漂亮。
他沒來由覺得姜雀也該站在這兒。
指尖擦過藏在胸前的玉石,蕭鶴生忽然改了主意。
他輸得起。
他要試試。
停擺的項目重新開始轉動,收到消息的每一名員工都無比驚訝,他們看向蕭鶴生,對方穩穩地坐在那兒,有種睥睨天下的自信。
誰的說辭都不重要,蕭鶴生隻憑自己的直覺做決定——這是他成功的天賦之一,不要被既有的東西束縛,越是重要的瞬間他越相信直覺,不需要誰來指引他,他會自己開辟新的道路。
中層骨幹調離對項目影響不小,蕭鶴生便自己頂上,項目相關的任何問題都可以直接找他對接,他二十四小時奉陪。
老闆這樣拼命,員工也被這樣的氛圍感染,項目雖然推翻重來,效率卻比第一次快一倍不止,人人臉上都能夠重新看到希望。
偶爾休息時蕭鶴生總要想到姜雀,但對方躲在玉裡不出聲,分明還在鬧脾氣。
“事情沒那麼糟糕。”辦公室裡蕭鶴生對着玉石說話,“你不見我可以,總要告訴我你還好好的,距離上次、有些時日了。”
意味不明的停頓充滿暗示,姜雀聽慣了蕭鶴生的心跳,乍然聽見這樣一句吓了一跳。
事情真的沒有那麼糟糕嗎?
姜雀不敢相信。
于是他悶聲道:“我挺好的。”
蕭鶴生笑,“真不見我?”
姜雀假裝聽不見,其實他很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