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天蝽口腔内的酸性類毒液,即使進行過稀釋,也将脖頸後的皮膚燒灼出大片紅痕。
“我不在乎頭生子是從誰的肚子裡爬出來,但婚後埃蒙家族絕不允許私生子的出現。”
有的蟲已經在開始暢想未來蟲患的名字,煩惱于發色瞳孔要長得像雄父還是雌父。
“取名叫歐文(Owen)怎麼樣?或者叫伊桑(Ethan),一聽就知道是伊文斯的堂兄弟。”他輕聲細語,卻字字誅心。
面前的茶已經冷透,苦澀冰涼,變得難以入喉。
艾維雫交疊的雙手十指收緊,醫療星全年四季如春,終究無緣同淋雪。他站起來身來,将散到前額的碎發掠到耳後,守護者上前為他整理着儀容。
“謝謝您今天的款待,我的書記官會聯系您确定下次會面的事宜。”
他實在無法違心的說出期待的詞句。
“不必着急,法務那邊還在做财産清單,管理府交接産權分割也需要點時間。”
隔着花房的玻璃窗,陽光斜照進來,暖陽被剪切成一塊塊不規則的形狀灑落。
艾維雫微微側過頭,避開那道灼人的目光。低垂的睫毛晃動,投下一層淡淡的陰影。
根據法律,A級閣下的财産不受婚姻狀态影響。
而廣而告之的宴會和價值連城的禮物,意味着邀請閣下同住一間套房主卧。*①
“埃蒙總長,您一定會後悔的。”他嗓音清冷,沒有半點示弱的意味。
起伏的植物掩映中,玻璃花房厚重的大門在他離開後緩慢合攏,守護者緊随其後,保持着半步的距離。
高大的身影矗立在暖陽下,肩上的金星和勳章交相輝映。
辛迪·埃蒙想起在醫療區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們靠得極近,呼吸幾乎相融。
金色豎瞳像暗夜中的蛇,眸光冷淡地與他相視。
一刹那,他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的聲音。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像是深夜中忽然綻放的绮麗夢境,令人着迷又不顧一切地想要得到。
但那時的辛迪并不知道那就是心動。
他隻是看着艾維雫那張冷漠又矜貴的豔麗臉龐,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極其強烈且奇異的念頭——想得到他,不擇手段地得到他。
甚至在得到之後想把他藏起來,不讓任何蟲看見。
隻給他看草原上初升的朝陽、湖泊中最純淨的水、森林中最香甜的果實、以及所有所有心動又美好的事物。
隻給他看這些,隻想給他看這些。
其他的統統都不重要。
隻要是他想要的、想做的、所想的…隻要是他心中所願的…他都會幫他得到。
這個念頭像野火一樣在心中蔓延開來。
磁懸浮車悄無聲息的駛入車道,艾維雫望着窗外快速倒退的景色,漸漸放空了思緒。
擡起手,冰涼的指尖搭在太陽穴上,輕輕的揉壓着。
他的頭疼的厲害,臉色有些泛白。
蘭花螳螂盡管也是武裝高等種,但是自愈能力在一衆螳螂種親族中排行倒數第一。
副駕駛位的守護者透過後視鏡觀察着,“閣下,需要聯系代表團駐地的随隊醫療官嗎?”
艾維雫微阖着眼:“不用。”
羅蘭家進獻的血腔室确實留了後手。
廢棄的醫療垃圾中,長出了大量皎白如月光的透明菌絲。
貝林科研蟲面色鐵青的從戈貝利爾的血液中分離出了同種真菌孢子。
微小的生命體在黑暗環境中閃爍着柔和的熒光,自帶着一種詭異而冷酷的美感。
“你确實膽大妄為到讓我感到驚訝。”戈貝利爾嘴角微翹,聲音像是從冰窟裡冒出來,冷得徹骨。
智腦環投射出的虛拟屏幕中,艾維雫噙着同樣矜持虛僞的禮儀微笑,偏頭看着屏幕,聲音有些沙啞。
“老師您這樣說,我會難過的。”
他昨夜睡得并不算太好,夢裡都是光怪陸離的場景,臉色也因此看起來有些蒼白。
戈貝利爾沒有戴眼鏡,狹長的鳳眼黑沉沉地盯着對面。
“我保證羅蘭家絕無惡意,事實上這種真菌孢子是羅蘭實驗室研制的新型穩定劑的主要有效成分。”
隻不過目前還沒有通過臨床蟲體實驗,更沒有拿到正式合法的藥品批文。
艾維雫真假參半的對老師解釋道;“菌絲可以有效刺激自體多巴胺的産生,達到持續而穩定的鎮定舒緩情緒作用。”
它有種奇妙的特性,當種群數量達到特定阈值,會觸發并加劇躁狂暴虐情緒。
戈貝利爾眸光閃爍,像是在黑暗中跳躍的火焰,他并不完全相信艾維雫的說辭,但也沒有立刻揭穿。
這種真菌孢子顯然有着極為特殊和複雜的作用機制,他并不排除羅蘭家可能在其中隐藏了什麼秘密。
他唇邊的冷笑弧度不變:“徹底清除菌絲和孢子的方法呢?”
艾維雫微微傾身,像是在對導師表達謙卑和尊敬,他的手指輕輕在虛拟屏幕上劃過,調出了詳細的資料和數據。
“使用40℃高溫和紫外線都可以有效破壞菌絲和孢子,注射通用型裂解噬菌體可以直接降解。”
戈貝利爾眯起眼睛,目光在屏幕上快速掃過,審視着每一個關鍵信息。羅蘭家提供的方案詳細而全面,看起來無懈可擊。
“很好,你的解釋我暫且接受。”他緩緩開口,“我會讓貓眼科研蟲驗證研究數據。”
為了達到目的,必要的隐瞞和誤導是必不可少的。
“感謝老師的信任。”艾維雫的姿态順從而虔誠,“羅蘭家始終追随在您左右。”
戈貝利爾沒有再說話,他揮了揮手,結束了這次通訊,手指在虛拟鍵盤上飛快地敲擊着,下達了一系列指令。
在貓眼科研蟲基地内,一場緊張而有序的研究工作正在展開。
科研蟲們忙碌地穿梭在實驗室之間,他們要用最快的速度驗證羅蘭家提供的資料和數據是否真實可靠。
艾維雫扯松了領帶,端起擱在桌上一直未動的茶盞輕抿了一口,随後放回原位,手肘搭在扶手上,指尖無意識敲着杯沿。
書房落地窗外的陽光,直落在左手無名指的婚戒上,刺得他眼睛微微發痛。
瓦倫丁十分确定,在他前幾世的記憶力沒有菲特的存在,也從未見過戈貝利爾老師重傷卧床不起。
紛至沓來的零碎思緒令他頭疼欲裂。
試圖從混亂的記憶碎片中找到一絲線索,然而每一次嘗試都像是在迷霧中摸索,模糊不清,難以捉摸。
注定沉沒的巨輪···瓦倫丁下意識的咬住下唇,可以确定主播菲特,或是他身邊某個非常親近他的蟲,和自己同樣來自地球。
莫名的熟悉感,不可能是巧合。
腦海中閃過無數可能性,又一一推翻。
貓眼聖殿禮拜堂
光影搖曳,高聳的拱門下,祈禱的聲音如同細水長流,綿綿不絕。
"…以主的名義,驅散瘟疫的陰霾,讓生命重新在這片土地上綻放。以主的力量,守護每一個無辜的生命,讓他們免受死亡的侵襲。"
生命的循環從未停止,死亡與新生交織在一起。
自然的法則,無法逆轉。
戈貝利爾站起身,心髒猛然間紊亂狂跳,眼前一黑險些要栽倒在地。
借着仆從的攙扶站穩身形,悚然看見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的獸化,扭曲增生的利爪垂過膝蓋。
禮拜堂内沒有蟲露出異樣的表情,戈貝利爾掃視四周,再次看向手。
每一根指節都保養得宜,手指纖長如同柳枝般柔軟。
右手無名指的純金素戒,閃耀着冰冷的金屬光澤。
就好像,剛才那一幕隻是錯覺。
不,體内湧動原始狂野的、無法抑制的獸性在體内橫沖直撞,仿佛要撕裂理智。
神思恍惚的坐到書房的辦公桌後,打開文件掃了幾眼後便沒了耐心,不安的感覺仍舊如影随形。
戈貝利爾劃開智腦環,撥通了視頻。
面對颌首低眉的學生,禮儀長恢複了一貫的優雅從容。
“你能看清自己的道路,并且毫不猶豫地向前。這是我所欣賞的,也是我所擔憂的。”
視頻的另一端,同樣身着神官袍年輕雄蟲的一臉恭順。
“但一味沉溺在情感中,你會因為過于執着而受傷。”
能夠籠絡住盟外家族的首席醫療官為己所用,他的心機手段還是可圈可點的。
“我會記住您的教誨,不會讓情感影響我的判斷和決策。”
無框水晶眼鏡後,狹長鳳眼眯起,黑得深不見底,深邃如無底洞。
“你有時間就去督促一下瓦倫丁,多背幾章神聖大典。”
戈貝利爾自認沒有過于溺愛瓦倫丁,他隻是盡其所能讓閣下的生活充滿樂趣和自在。
“我明白了,老師。”艾維雫低頭應是。
漆黑的夜,看不見半點星光。
極東大區娛樂公司總部知識分部,依舊是一派繁忙景象。
梅迪拉抽空看眼下時間,還剩不到7個小時就是和貓眼代表團進行前期溝通的會議時間。
連續的高強度連軸工作,讓他不得不将提神藥劑混着黑咖啡一起喝下去,黑色的液體在燈光下泛着苦澀的光澤。
透過玻璃窗看着大廳顯示屏上不斷跳動的數值,估摸着申請凍精可以提上計劃日程了。
倘若雌父還在世,該多好。
看看他所繼承的【知識】總公司,股價如日中天,市值一日千裡。
昔日打壓過他的同族高等血親兄弟,懾于金盧和權勢,紛紛低下高貴的頭顱屈服于現實。
何等暢快。
春風得意的梅迪拉主管,在會議室外的拐角撞上位禮儀官裝束的年輕蟲。
正好回頭在和執行秘書交代事項,他确實沒有注意到自己怎麼會撞到蟲。
"啊,非常抱歉!"梅迪拉急忙穩住身形,伸手去扶那位被撞到的禮儀官。
"您沒事吧?"他問道。
白袍禮儀官嘴唇微啟,殷紅的血珠從嘴角溢出。
夜行種箭步上前,不由分說卸掉梅迪拉的下颌,反剪雙手按倒在地。
掙紮無果,摩根蟲須直立,滿眼驚懼。
痛到失去意識前,他依稀聽到有蟲說:“你憑什麼活着?”
執行秘書和其他随行蟲都被眼前的變故驚呆了,走廊的空氣中隐約有種說不出來的氣味。
會議室的門開了,參加會議的各方代表魚貫而出。
"這是怎麼回事?"其中一個蟲問道。
"我不知道,先生。"執行秘書顫抖着聲音回答,來自高等種的無形威壓讓他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艾維雫擡手摸了下嘴角,純白的禮儀手套指尖被迅速染紅。
“他撞傷我了,受點懲罰很正常。”
有眼尖的蟲看到他宛如吸血鬼般還沒收回去的犬齒,心中腹诽。
究竟是摩根蟲撞傷的,還是自己咬傷的還真不好說。
“禮儀官大人,您的舉動恐怕不太合适吧?”
看熱鬧不嫌事大,伊文斯·埃蒙嘴快:“我看剛才梅迪拉主管明顯是無意的,而且他已經道歉了。”
主播菲特的合作夥伴,四舍五入就是他的合作夥伴。
維護梅迪拉,就是維護主播菲特的顔面,邏輯完美。
“哦?”
艾維雫慢條斯理地摘下染血的手套,緩步徐行走到軍雌面前,冷不丁反手一記耳光抽過去。
困在皮囊下的野獸露出慘白的獠牙。
“區區中等種,也敢插嘴?”
伊文斯·埃蒙被抽得眼冒金星,臉龐瞬間充血。
他愣在原地,後知後覺的想起眼前的白袍禮儀官好像是雄蟲。
對上艾維雫那雙毫無溫度的金色豎瞳,伊文斯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完蛋了,舅舅大概不會放過我的。
蘭花螳螂天生自愈力低下,艾維雫手背關節迅速泛紅腫起。
他扭頭沖法庭代表工作蟲德洛·佩倫露出惡劣的微笑:“是他的臉撞到我手上哦。”
德洛瞳孔微縮,渾身的血液都冷下來。
他作為法庭代表,見慣了各種紛争和沖突。
當時在發帶上動手腳,德洛确信已經把首尾都處理幹淨了。
閣下的态度,該不會···已經知道了什麼吧。
德洛努力保持鎮定,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内心的慌亂難以遏制。
他明白,艾維雫這是在借題發揮,隻是不知道是在敲打誰。
午後陽光正好,書記官語調輕柔的為閣下們誦讀大典。
瓦倫丁強打精神,注意力無論如何都無法集中。
整整400章的神聖大典,引經據典晦澀冗雜。
他從學習聯盟通用語開始就在戈貝利爾老師的指導下背誦,十幾年也才背完100章。
瓦倫丁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坐在書桌對面的白袍禮儀官,據說對方在不到一周的時間就背完了全套大典。
天賦異禀的學霸最讨厭了。
書記官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瓦倫丁心中一驚,意識到自己走神被抓包了。
“瓦倫丁閣下,您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白袍禮儀官笑意未減,說出的話既殘酷又溫柔。
“是書記官的聲音不合您的習慣嗎?”
年輕雌蟲面色頓時煞白,跪倒匍匐在地。
瓦倫丁連忙擺手,再多耽擱一秒書記官就會被拖走處理掉。
這麼多年,已經有太多蟲在他面前無聲無息地消失。
“不,不是的,”瓦倫丁迅速回過神來,連忙為書記官辯解,“他的聲音非常悅耳,大典的内容實在太過深奧,我很難集中精力。”
對方似乎是接受了他的解釋,擡手示意書記官退下。
“您這樣我很難向老師有個交代。”艾維雫狀似為難的皺眉,質地上乘的綠色聖绶帶被他攥在手裡搓揉。
前幾世的記憶中都不曾出現過的A級雄蟲,苦惱不似作僞。
智腦環無聲的震動,艾維雫掃了眼賬号,道了聲失陪欠身離開小花廳。
瓦倫丁長籲口氣,抓緊時間跟好友發消息吐槽。
v:【好慘,我被盯着背書。】
F·G:【?】
費雪的消息回得很快。
F·G:【我是知道你還沒把大典背完,還剩多少?】
v:【……一大半。】
v:【我現在好困,好想去睡覺。】
昨天蹲在主播菲特的直播間追更新,一不小心就熬到淩晨五點才睡。
F·G:【你昨晚沒睡好,該不會又泡在星網上沖浪吧?】
瓦倫丁抓了抓頭發,雖然有些尴尬,但他還是誠實地承認了。
v:【嘿嘿,這不是更新太精彩,忍不住嘛。】
F·G:【熬夜對身體不好,等着看回放也是一樣的。】
瓦倫丁正打算跟好友安利實時追文的樂趣,有淡淡的煙草氣味傳來,眼角的餘光瞥見白色神官袍不知何時已經重新回到小花廳。
就,很尴尬。
再次被抓包,瓦倫丁習慣的撒嬌讨饒。
“哎呀,今天就背到這兒好不好,明天我一定多背幾章。”
就算是戈貝利爾老師在這兒,大概也是拿他沒轍的。
艾維雫并沒有立刻回應閣下放低姿态的祈求,沉默得讓蟲猜不透他的思緒。
過了好一會,他聲音平靜的說道:“那麼今天就到這裡吧。”
瓦倫丁如蒙大赦,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逃過一劫了。
明天背多少,等明天再去煩惱好了。
他連忙站起身,微微颔首後便匆匆離開了小花廳。
貓眼管理府發來的确認公函,作為訂婚禮物而贈送的财産交接清單,需要他簽字蓋章确認。
作為即将步入新生活的底氣與保障,A級閣下的婚前财産是有明确法律保護的。
艾維雫出身的中等家族家産單薄,嫡長子萊伊缇是B級,常年待在貓眼目前還沒結婚,他是嫡次子能分到财産本就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