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醫院全力搶救劉東海之時,市公安局臨時審訊室裡,鄭思龍正被羁押在那裡,雙手被反拷,身上衣衫沾滿血迹,正靜靜地蹲在牆角一邊。
身穿制服的小杜透過審訊室門上的窗子,看到他蹲着那裡,一動不動,好像在閉目養神一樣,頓時就來了氣,想起自己的師傅,此時正在醫院裡生死未蔔,便猛地一把推開鐵門,上前就是一腳,然後又将他狠狠揪了起來,須臾之後,這才慢慢松開了手,努力地壓住内心的怒火,厲聲呵斥到:
“你個王八蛋,殺了人,好象沒當一回事似的,竟然在這裡閉目養神,去去去…給老子滾到那邊的凳子去,老老實實給我坐下!我可告訴你,千萬不要給老子耍橫,否則有你好果子吃的”
鄭思龍似乎十分聽話,很順從地走到犯人坐的椅子前,卻忽然轉過身來,将拷在後面的雙手向那警察晃了晃。小杜一看,更是來氣,剛準備提腳踢過去,就見局領導帶着一個人走了進來,頓時收起了情緒,走過去将鄭思龍的手铐解開,然後又将他雙手鎖在椅子上。
鄭思龍之事件,令市局領導感到十分的震驚,不僅僅是因為此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公安大院殺了一名從業多年的資深警察,更是因為這大院地下,竟然還藏着一條暗道,解放這麼多年,一直無人發現,真是太令人感到匪夷所思,惴惴不安了,聯想起這裡曾經是國民黨軍統總部所在地,頓時感到事态比較嚴重,于是立即與國安部門取得了聯系,同時派出了大量人員和技術力量,将整個大院和那條暗道的裡裡外外,進行了一次徹底的全面清查。
此時,梁副局長正在審訊室的隔壁,通過單向透視鏡,對裡面的鄭思龍進行細緻的觀察。剛才所發生的一幕,令他心裡有了一個初步的判斷,此人心理素質可能很強悍,遇到如此要殺頭的大事,卻表現出如此的冷靜,具有明顯的自我控制力,這在他以往辦理的案件中,并不多見。雖然自己所辦的案件,被抓之人,大都涉及到國家安全,并且很多都經驗老道,但隻要一進入這狹窄閉塞且四面空空的昏暗審訊室裡,往往都會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緊張和恐懼不安,有的人,甚至會立即産生無所遁形、陌生而又孤立無援的感覺,滿臉露出驚慌失措、沮喪絕望等表情,可眼前此人,卻表現的如此泰然自若,就連轉身要求警察打開手铐之動作,都顯得那麼的沉穩淡定,不卑不亢,再看他坐在椅子上的那姿勢,腦袋微微向後仰,兩眼半閉着,左腿交疊在右腿上,雙手交叉平放在前面的橫闆上,這是一種典型的優勢心理和自信表現,并且很多程度上是故意做出來的,而面對即将來臨的審訊,他好像認為隻不過是一場演戲罷了,司空見慣,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事實也真是如此。一上來,未等審訊人員問話,鄭思龍就主動開口到:“請給我來杯水”
站在一旁警衛的小杜,望了一眼坐在審訊桌前的局領導,隻見他微微點了點頭,便一臉不高興地走出門外,快速地倒了一杯冷水進來,然後“碰”的一下放在鄭思龍椅子的擋闆上。
鄭思龍客氣地說了聲謝謝,便低下頭,一口将水喝完,然後作出一種灑脫的姿态說到:“問吧!”,這一舉動,頓時令局領導感到有點意外。
片刻沉默之後,局領導搖了搖頭,微微苦笑了一下,便按照正常的審訊犯罪嫌疑人程序,問到:
“你的姓名”
“鄭思龍,香港人,現年28歲,1972年8月26日出生在香港九龍,上月25号入境,26号來到南京,開始住在新街口的金陵大飯店,後來住在香江大酒店,我的回鄉證号碼為…”
“停,停,停…其他的,我問你了嗎?”,局領導見他如同竹筒倒豆子似的,稀裡嘩啦,便立即打斷了他的答話。
“我記得你們大陸不是有個政策,叫做‘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嗎?!我主動交代自己的身份、罪行,不是能得到政府的寬大處理的嗎?!”
“嘿嘿嘿…你覺得,就你現在這态度,能得到寬大嗎?”
“難道不能嗎?我可是主動交代”
局領導見他用如此戲谑的口氣在與自己對方,心中頓時怒火中燒,但很快就被自己強壓了下來,然後冷冷地笑到:
“好!既然你這麼主動,并願意配合,那你就給我老實交代,你的家庭成員?你為什麼來南京?為什麼要潛入公安大院?為什麼要殺人?來大陸的目的是什麼?去過哪些地方,做過哪些事?還有,你有沒有同夥、你的上下級,你加入的組織,以及你們之間都是怎麼聯絡的?等等這些…統統都給我交代清楚“
鄭思龍沒想到對方一口氣抛出這麼多問題,連個喘息的機會都沒有,并且還直截了當地直接觸及到最為敏感的話題,“什麼上下級、同夥,組織,以及如何聯絡”等,心底的防線開始出現了松動,一種前所未有的不适和思維混亂,在慢慢襲向他的心頭。
就在這時,鄭思龍猛然想起了父親曾經講過“當年美國中央情報局在培訓他們時,曾提到美國人在其國内犯罪,是如何面對警察審訊的。他們通常利用五種技巧,來讓自己或同伴逃脫罪責,就是‘保持沉默;保持沉默;在審訊過程中,一直想象牆上寫着‘我行使保持沉默的權利’;時不時打斷對方問話,要求請律師;在心裡營造對審訊者的憎惡情緒,防止落入警察圈套而開始說話”,不過,他很快明白過來,這些所謂的技巧在大陸可能并不适用,因為自己從未聽說過大陸有什麼保持沉默權利之說,于是便閉上了雙眼,不作任何回答。
局領導本想利用對方如此不以為然的情緒,來個突然打擊,用一連串的随意追問方式,令他的思維發生胡亂,進而出現“邏輯上的反駁,而非簡單的否認”之情況,但沒想到這家夥竟然雙目緊閉,緘口不語了。
在以往成功的審訊經驗中,局領導發現緊盯嫌犯的眼睛,是十分重要且有效的。嫌犯在回憶某些事情時,眼睛往往會向右移,在思考如何回答時,往往會向上移或左移,而審訊者為了強化壓迫力,打擊對方的心理承受能力,往往在語言的配合下,直視對方眼睛,并一直保持緊盯狀态,這時,會令疑犯的眼睛能接受到這種強烈信号,輸入到他大腦的特定中樞,很快會産生電位變化和化學物質反應,并令神經系統釋放出一種畏懼或妥協的信号,從而達到摧毀對方說謊或抗拒意志等審問功效。
就在局領導感到有點無計可施,準備跟對方耗下去時,梁副局長拿了一個信封走了進來。隻見他将信封放在審訊桌上,然後徑直走向鄭思龍,繞着他走了兩圈,然後突然在他背後停了下來,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頓時令鄭思龍感到巨大的不适。
隻見他輕輕地擺了擺身體,偷偷地舔了一下嘴唇,開始顯示出一絲煩躁不安情緒,就在這時,隻見梁副局長快步走到桌前,從信封中拿出了一張照片,然後又快速走回,放到了他的手上,說到:
“張開眼,好好看看!”
鄭思龍本以為是那位警察被殺的血淋淋照片,故而經過一陣短暫且恐懼的沉寂和猶豫之後,還是張開了眼,一看照片,頓時令他大吃了一驚,“竟然是自己在小吃店裡吃鴨血粉絲湯的照片,照片之中,自己正坐在一張桌子前,桌子上還放着一個木質的器物”,看到此,他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褲袋。
就在他忽然感到無奈空落之際,就聽到有人說到:“你是在摸這個東西嗎?”
鄭思龍擡頭一看,眼前站着一位五十多歲的人,手中正拿着他的那隻令符,心裡更是一陣恐慌。見此人慢慢走到審訊桌前,并在一名審訊者讓開的椅子上坐下,兩手自然交叉挽在胸前,一言不發,兩眼緊盯着自己,目光之中仿佛射出了一道冰冷的劍氣,隻抵他的心間,令他不寒而栗。
此時的梁副局長,梁副局長發現了鄭思龍的坐姿開始微微前傾,手腳方向也發生了變化,先前外八字形的腳型,現在已回攏并排,腳尖直沖着他們兩,這意味着他的心理發生了變化,并作出了願意積極配合并如實交代的姿态,于是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氣說到:
“你的情況,我們基本上都掌握,說一下吧,你在香港三合會中是什麼位置?”
“依字輩”
“這次來南京,是幫中事務,還是私人之行?”
“私人”
“哦?…來幹什麼?”
“找東西”
“什麼東西”
“我父親藏的一件東西”
梁副局長突然停止了問話,坐在那裡一動不動,須臾之後,從信封中拿出了一張照片,讓小杜拿到鄭思龍面前,讓他看一下,然後說到:“是這個鐵盒子嗎?”
鄭思龍看完照片後,頓時整個人崩潰了。隻見他身體猛地抖動了起來,兩眼淚水嘩嘩,雙手試圖脫開手铐,但經過一番聲嘶力竭的掙紮後,忽然又停息一動不動。須臾之後,猛然仰頭朝天,大聲叫喊了起來:
“老豆啊,你在天上可都看到了吧?不是你的仔不孝順,不勤力啊,而是老天爺不公啊,那東西給他們先找到了”
“我沒鬼用啊,對不起你老人家”
“幸運的是!那件嘢,沒有滅失,還在!”
…
局領導見他一會兒哭喊,一會兒自言自語的,似乎在故意做作,裝瘋賣傻,不由怒火不已,大聲呵斥到:
“吼什麼吼!吼喪哪!跟老子閉嘴!就為了找這個東西,你狗日的竟然殺了兩個人,你他媽還是人嗎?!你的良心都給狗吃啦?!還有臉在這裡吼你死去的爹?!看來你爹當年也跟你一樣,冷酷無情,不擇手段,禽獸不如!”
“不要侮辱我老豆!我老豆可是堂堂的英雄,你算什麼鳥啊!我老豆當年雖為軍統,但做人做事,從來都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國家對不起民衆的事,為了黨國事業,為了抵禦外敵,他老人家可算是九死一生,鞠躬盡瘁了,因此絕不允許你這樣侮辱他,敗壞他老人的名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