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領導剛想繼續發作,就發現梁副局長在旁拉了一下他的衣服,于是便忍氣吞聲下來。
“鄭…思…龍,難道說錯你啦?!殺了人,你還有理了?!…你以為這裡是香港啊?能由得你胡來嗎?!…還有,你父親,一個軍統特務…還…還什麼…為了國家民族,九死一生?呵呵呵…知道什麼叫大言不慚,笑掉大牙嗎?!…你倒說說,你父親為了國家為了民族,到底做了什麼好事?!”
“嘿嘿嘿…你們不要用這種方式來激我,我都做好準備了,不怕你們用老虎凳、辣椒水”
“哈哈哈…這就是你對大陸的認識?你以為都象國民黨那樣慘無人道,沒有人性?放心吧,你不講,我們絕不會刑訊逼供的,也不會餓你、困你、折磨你的。我們有的是時間和耐心。”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鄭思龍的情緒似乎發生了變化,隻聽他喃喃說到:
“其實,自一進來,我就想将一些事情說清楚,無奈,你們之前派來審我的人,都是些什麼人啊?蝦兵蝦将的,根本不夠資格聽”
“怎麼樣?要我們用八擡大轎來擡着你?還是要象供菩薩一樣供着你啊?真是給臉不要臉,越說越得勁了!”,局領導憤怒地回嗆到,
“這位長官,你不要誤會,也不要這麼激動。我想說的,不是我自己怎麼樣,而是我講的事情怎麼樣,他們是不夠資格聽的”
局領導一聽,内心微微一怔,便轉頭與梁副局長小聲商量。
鄭思龍見兩人在嘀嘀咕咕,又進一步補充說到:“我也不怕跟你們說實話,為了找那個小盒子,我殺了人,有點不折手段了,我知道,就是老天爺也不會放過我,所以今天被你們抓了,我一不怨天,二不怨地,更不怨人,這是因果報應,咎由自取,我無怨無悔,認了!這樣也算對我豆有了交代了,隻不過是有點遺憾罷了”
“遺憾?什麼遺憾?”
鄭思龍并未接過話題,而是說到:
“嘿嘿嘿…你們倆應該是局級幹部吧?特别是這位不穿警服的,你應該是搞情報工作這方面的吧?”
他見兩人緘默不語,頓時似乎有點如釋重負,欣慰地說到:“我今天其實很高興,一方面終于等來了夠資格聽我講故事的人,另一方面也得知了小盒子的具體下落,所以,我決定在被你們槍斃前,還是将事情的原委和盤托出,不想将秘密帶到墳墓裡去,我怕…到了陰曹地府,見到我老豆,被他臭罵。好了,你們就問吧。”
梁副局長似乎被他的态度感動了似的,用溫和的口氣問到:“需要給你倒杯水嗎?”
“好的,謝謝!”
局領導立即轉頭看了一眼站在一旁警戒的小杜,小杜見狀,頓時心領神會,迅速出去倒水了。
就在小杜還沒回來之際,鄭思龍又說到:“我相信,有些事情,你們應該掌握了一些,但大部分的秘密,你們可能從未聽說過,所以,我希望,在我講之前,請剛才出去的那位小警察不要在這裡,因為他還不夠格聽”
局領導猜想這家夥下面要講的内容,可能會涉及到國民黨情治系統方面的機密,于是轉過頭去,對梁副局長低聲說到,“我要不要也回避一下?”,被一口否決了。
鄭思龍見小杜警察放下水杯,被指示出門後,這才正式開了口:
“…全面抗戰那年,也就是1936年12月,原先在33年1月從北京轉運到上海的故宮文物,在國民政府行政院要求下,又用專列運到了南京,存放在朝天宮。當時,我父親效力于軍統,此前隐身在故宮博物院的警衛部門,主要是為了暗地監督“清室善後委員會”工作的,後來發生了易培基案件,我父親受命進行秘密調查。你們知道易培基案件嗎?“
見兩人未回應,于是又自言自語到:
“易培基,是國民政府北伐成功後,故宮博物院的第一任院長,當時張繼這個人,一位國民黨的元老,最初也想做院長,但沒有成功,隻做了一名常務委員,并且排在最後,心裡就有點不舒服,後來,故宮的領導職能發生了變化,由委員制改轉為院長制,院長由國民政府行政院任命,副院長以及下屬各科負責人,則由院長直接提名任命。易培基繼續擔任院長,他将一直跟随他的馬衡,擢拔為副院長,本來這副院長一職,是内定給張繼的,但張繼最後卻落空了,隻做了文獻館的館長,這令他更是不滿。此時,恰逢倭寇侵華日夜加劇,山海關失守,北平面臨着即将淪陷的危險,易培基審時度勢,當機立斷提出了要将故宮的文物南遷,張繼表示強烈反對,後來在得知南遷計劃已得到行政院正式批準,并有六萬元的預算遷移費用,于是就打着‘文物遷移存放在上海法租界内,是一種國恥’的幌子,要求文物遷往西安,由他來具體負責,但被易培基否決了,這一下,終于激怒了張繼和他老婆崔…崔振華。
崔振華這個女人,真是不簡單,是個華僑,曾出錢資助過辛亥革命,在孫中山先生改組國民黨時,還專門跑到廣州,找孫先生大吵了一架,最後如願以償當上了國民黨中央監察委員會委員。這次見張繼沒有撈到遷移經費的分配權,就開始挑事吵鬧,先是利用自己是國民黨中央監察委員會委員的身份,到故宮設在神武門的辦事處大吵大鬧,撒潑打滾,後來利用與當時任行政院院長汪精衛的關系,聯手南京最高法院檢察長鄭烈等人,惡意捏造構陷易培基院長侵占故宮古物,一時鬧的滿城風雨,故宮無法正常工作。由于這一事件影響很大,當時中央監察委員會、行政院、司法部都介入調查,我父親也受戴局長密令進行秘密調查,後來還受命跟蹤過國民黨三元老,吳稚晖、張靜江和李石他們三人”,
“為什麼要跟蹤這三個人啊”,梁副局長不解地問到,
“他們三人,為了易培基的冤案,專程跑到四川、重慶,找蔣先生去伸冤說情”
“噢…繼續說”
“就在文物正式南遷的前一天,我父親突然收到了軍統北平站傳過來的一份緊急情報,稱日本人預謀在南遷專列路過的天津段附近引爆炸藥,意圖阻止文物南遷,然後嫁禍于人,并借機在輿論界掀起軒然大波,迫使遷移計劃全面終止。我父親見狀,立即通過匿名的方式,将該份情報傳遞給了馬衡先生,馬先生當時是負責文物遷移的總指揮,應該說,這份情報還是及時起到了作用。當然,馬先生也有可能從其他途徑得到了這個情報。第二天,馬先生在北平火車站送行專列時,特地将當時負責第一批文物南遷的吳瀛先生叫到一邊,秘密囑咐他,專列開出後,中途要改道,避開天津站,轉平漢線南行。後來,專列正是按這個路線南行的,一路上安全無恙。我之所以要講這些,就是想說,我父親還是為國家做了點事的,并不是這位領導口中的那種十惡不赦之人。”
局領導頓時“嗬嗬”幹笑了兩聲。
“領導,你也不要不信!有時間,完全可以去查一查,看看我說的這些是不是真的?專列後來是不是改道了?還有一件事,你也可以順便查一下。當時有個叫周肇祥的人,此人曾是民國政府“清室善後委員會”的委員,曾負責管理過故宮,後來在故宮博物院成立後,退出了故宮。就是這麼個人,在得知故宮文物要南遷消息後,受張繼和日本間諜的誘導蠱惑,專門成立了一個‘北平民衆保護古物協會’,自認主席,設在□□,就是現在你們大陸領導人辦公居住的地方,然後公開通電全國,反對故宮文物南遷。不僅如此,這家夥還組織了一幫人,在故宮太和門前遊行集會,散發傳單,發表煽動性的演講,想阻止故宮文物外運,後來,我父親将此事及時通報給了軍統北平站,這不,第二天,我父親的兩位同仁,穿着警察服裝,來到了周肇祥家中,二話不說,上去就是兩個耳光,然後将這家夥拷了起來,拖上車,關進了大牢。這樣一來,原先那幫鬧事阻止的烏合之衆,一下子樹倒猴孫散了,後來的文物外遷,就變得非常暢順了,再也沒有遇到什麼阻力和麻煩了。”
“後來呢?”
“後來,到了37年7月,盧溝橋戰事爆發,南苑又失守,我父親這才暫停了秘密調查工作,随着故宮最後一批南遷文物來到了南京,留在朝天宮從事古物的保衛工作。他到了南京首都的第三天,突然接到了命令,并被蒙面帶到了軍統總部旁邊的一個秘密處所,也就是前幾天我曾去過的三元巷洪公祠對面的那條巷子。在那裡,我父親平生第一次見到了戴笠局長,受到了戴先生的表揚。我父親當時向他詳細陳情了易培基一案的始末,以及文物南遷過程中所發生的一些情況。
再後來,過了大約半年時間,上海淞滬之戰打響了,國民政府感到首都南京已不再安全了,決定安排故宮文物西遷。當時,西遷的路線分為三路,北路、中路和南路,北路和南路為陸路火車運輸,中路為通過長江船運,我父親當時被分配在中路,要跟船西行。就在這年的十一月,國民政府将首都正式遷到了重慶,我父親此時還留在南京,沒日沒夜地參與搶運文物,先後一共運出了一萬多箱,但令他萬分痛心的是,剩下的将近三萬箱的文物,最後還是沒有來得及運出去。我父親直到去世前,還一直在念叨此事,說這三萬箱文物,都是康熙、乾隆時期的西洋貢品、清宮玉牒和内務府檔案等,之所以沒來得及運出去,主要是由于英國佬膽小怕死造成的。本來已跟英國的太古洋行約好的,可是到了12月…?…12月3号,他們的船長臨時變卦,死活不肯将船靠上下關碼頭,導緻這批古物,最後又被拉回到朝天宮存放,沒過幾天,也就是12月13日,首都正式失守了。聽說後來小日本曾想将這批文物運到日本去,臨時這些文物移到了北極閣、中央研究院、地質研究所和東方中學四個地方封存,還好,45年日本人投降後,國民政府還都南京時,這些文物大部分還在。”
“暫時不說這些,還是說回你父親吧”,梁副局長見他說的有點走樣,便打斷了他的供述。
“我父親當時是跟着中路的船運這一路,文物通過長江運到漢口後,稍作了停留,就又到了宜昌,在這裡,換上了民生公司的船,就這樣,逆水行舟,一直到了第二年的5月份,才到了陪都重慶,這一路上,我父親他們可是吃盡了苦頭。到了重慶之後,我父親就收到命令,沒有再跟着文物去四川的樂山、安谷了,而是留在了重慶警備司令部。
再後來…大概是41年,不對,是重慶大轟炸後的第二年,43年,這一年的3月17日,我父親接到了軍統局的命令,一大早就來到了位于歌樂山的軍統臨時辦公總部,第二次正式見到了戴先生。”
鄭思龍停了下來,提出能否給他再續一杯水。局領導迅即起身,很快從外面拿了一杯水進來,擺在了他的面前。
鄭思龍端起水杯,聽到鐵門“咔嚓”一聲,知道已關閉,喝了一大口水,便放了下來,繼續講到:
“戴老闆這一次親自召見我父親,是有特殊原因的。就在國民政府将首都遷到來重慶不久,戴老闆就忽然收到了四川青城山的一位道士送來的一本古書。這本古書的名字,叫…叫…《懷陵流寇始終錄》,是個古籍抄本。戴笠當時并沒有在意,随手翻了一下,就扔在辦公桌上一角。某一天,小日本飛機又來重慶轟炸,他在躲進防空洞時,順手就将這本古書帶了進去,這才發現該本書作者的姓名與自己雷同,也交戴笠,是位明末的史學家,因此産生了一點興趣,後來,他花了點時間,細細閱讀了一下,這才發現其中所載之内容,竟然是明末李自成是如何攻入紫禁城,稱皇登基,如何掠走衆多财寶,後來敗退京城,一路攜寶,輾轉陝西,河南,最後在湖北九宮山全軍覆沒的。而令他感到非常驚奇的是,這本書中,還夾着一張紙條,上面工整地寫着一行字”
講到此,鄭思龍故意停頓了一下,見兩位審訊人員并未表現出急切之狀,于是繼續說到:
“一共十六個字,‘荊楚之石,鶴鳴角亢,率循大卞,天下燮和’。這十六個字,頓時引起了戴老闆的注意,也終于明白了道士的一番苦心。
據我父親說,戴老闆雖然已大概猜到這十六字的含義,但為了慎重起見,他還是私下向當時的國學大師傅斯年老先生請教,就是那個…那個敢在蔣先生面前跷起二郎腿說話的老先生…,這位老先生,據稱在國共重慶談判時,還向貴黨領袖索要過一首詩…嘿嘿嘿…後來又向錢穆、劉文典、陳寅恪等幾位國學大師請教過,最後才真正确定這十六個字的真正意思,原來裡面大有乾坤,深藏玄機。于是就乾綱獨斷,秘密成立了一個特别行動小組,一共五人,我父親就是其中一員,去追尋遺失多年的秦皇傳國玉玺,寄望能借此神力,振奮人心,救中華于危亡。後來,抗戰勝利剛結束,這事就給蔣先生得知了,引起了蔣先生的極度不滿,認為戴老闆權勢熏天、目中無人,不忠誠,有不軌之心,于是放話要裁撤軍統。
46年3月12日,我父親他們收到了戴老闆的緊急返甯密電,于是便日夜兼程往南京趕。誰知,當他們五人3月16日下午剛到達南京郊區,就突然遭到一股人襲擊,兩位同事當場被打死,我父親他們三人被打散了。我父親算是命大,當時大雨滂沱,山路崎岖,并且又是晚上,伸手不見五指,就在他感到絕望之際,忽然看到遠處有一盞高高的明燈在閃亮,以為是天上神靈護佑,便向着燈光一路摸索過去。當他走到一處破房子裡,感覺到氣氛有點不對,于是就将身上的小本子、通行證和報紙,用個牛皮袋裝着,埋在了離旗杆大約有兩庹的正南方向地下。第二天,大雨過後,他出去找食物時,就被當地的保安團抓了,後來被直接關到了南京軍統總部。
由于我父親執行的是秘密任務,隻向戴老闆一人負責,所以雖遭一番嚴刑拷打,但沒有絲毫松口招供,後來就被扔在關押室裡,一直無人過問。真是好人有好報,我父親就是這樣運氣非常好的人,福大命大,沒想到,一天晚上軍統大樓突然大火,他找了個機會就逃了出來,第二天,才從報紙上知道,為什麼沒有人來繼續審他,而是因為自己被抓後的第二天,戴老闆的飛機在飛往南京途中,在大雨中摔到了戴山之中,無論是軍統還是中統,都無暇顧及了。我父親看到這個消息後,感到非常震驚,他深知這是萬萬不可能的事,裡面一定有一個巨大的陰謀,并且很有可能與他們這次行動所調查的秦皇傳國玉玺有關,于是連夜改頭換面,逃亡外地,一路裝成乞丐,逃到了香港九龍,藏到了一個民國政府和香港政府兩不管的地方,也就是九龍寨,估計你們應該知道這個地方。嘿嘿嘿…不過,我還是要說一下的是,戴老闆墜機之事,是否與蔣先生有關,我父親并不清楚,但心中一直有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