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華沉照帳孤明。
寒月微。寒風緊。
愁心絕。愁淚盡,
情人不勝怨。
思來誰能忍。”
講到此,吳教授突然停了下來,情緒似乎變得有點激動,隻見他取下鼻梁上的眼鏡,用手抹了抹,又慢慢戴了回去,然後黯然地說到:
“你們從中可以感受到陶弘景當時的内心,是多麼的苦楚、凄涼和無助,甚至憤恨啊! “誰能忍”,這三個字,真真切切反映了陶弘景對梁武帝是多麼的千般怨、萬般恨。據此,那位明代學者認為,應該就在這年,也就是公元514年,那一直深藏在梁宮中的傳國玉玺,被陶弘景與謝徵合謀偷換掉了。呵呵呵…在這裡,我又要多言一句了,特别是小範,你可要記得,這一年為甲午年。
其後,陶弘景為了掩飾這一驚天陰謀,特地冶制了兩把寶刀,一把叫“威勝”,另一把叫“善勝”,獻給了梁武帝。嘿嘿嘿…”,吳教授又突然笑了起來,臉上的神情顯得更加怪異。
“你們可知道,道家自古以劍為信物,從不涉刀,道家認為,劍是君子所配,而刀是戰場兇器,為殺而殺,與道教思想極為不和。我們在電影中,往往會看到那些道士,身穿青衣道袍,腳踏十方布鞋,頭戴道巾,身背寶劍,或手持拂塵的,可作為上清派道教宗師的陶弘景,卻為何偏偏給梁武帝送的是刀,這意味着什麼?曾經有專家認為,曆史上有‘汝後必興,足稱此刀”之說,贈刀意味着将來必定大有作為,也有人認為這是司馬遷口中的“與道同符”,也就是‘刀即是道’,還有人認為‘刀是權柄和地位的象征’…嘿嘿嘿…,但這位明代學者卻認為,“苟非其人,刀或為害”,其理由就是陶弘景獻刀之後,沒過幾年,梁武帝最為器重的太子蕭統,一次與愛妃在玄武湖坐船遊覽時,不慎掉落水中,最後卻不幸身亡了,其罪魁禍首就是因為被救之時,腿部不小心被刀所傷,沒能及時救治之緣故,嘿嘿嘿…。
那位學者還發現,陶弘景在獻刀之後,行為舉止突然發生了重大的變化。史料中曾有如此記載,‘忽一日於石頭恍然,若有所适,無所覺知者七日,乃豁然自差,雲:睹見甚異事。秘不得知。’,其後,整個人就變得十分的詭異乖張,總是垂簾掩扉,斷人入室,燒香獨往…哈哈哈…。
學者所列的第三個理由,也是最為重要的理由,就是陶弘景曾給謝徵寫過一封内容神秘的回信,叫《答謝中書書》。這封信非常有名,想必你們可能都讀過。表面上看,這是一篇娛情山水之作,是回複謝徵曾經的來信,但令人蹊跷的是,這位學者經研究發現,謝徵其實當時并沒有給陶弘景寫過信,正史或野史中也無這方面的記載。更有,他通過對信的内容研讀,發現其中的用詞十分的怪異隐晦,前面講山水風景,最後卻突然來一句‘自康樂以來,未複有能與其奇者’ ,似乎顯得有點不倫不類。呵呵呵…插一句,這裡的康樂,指的是謝靈運,你們倆也好好揣摩一下這一句話。這位學者的意思是,陶弘景寫《答謝中書書》給謝徵,其實是以一種隐晦的方式,告知他傳國玉玺藏匿的地方,這個地方,謝靈運曾經提過,是一個非常绮麗且隐秘的地方。關于這一點,陶弘景在他所撰寫的《真诰》中,也進一步作了說明,所謂‘日月之光既不自異,草木水澤又與外無别,飛鳥交橫,風雲蓊郁,也不知所以疑之矣’,哈哈哈…學者之所以作出傳國玉玺被偷之判斷,還與唐代的陸龜蒙的一首詩有關。
所謂“梁殿得非蕭帝瑞,齊宮應是玉兒媒。不知謝客離腸醒,臨水應添萬恨來”。詩中的齊宮,并非指南朝齊代的皇宮,而是指的是“神光并見,或興于谷,燭燿齊宮,十有餘刻”這一神奇事件,這些在史料中都有明确的記載。你們靜心想一想,什麼樣的‘玉兒媒’,能發出如此超乎尋常且非凡的神秘光亮呢? ”
吳教授的一席話,令範清婉的内心猛然一怔,“此前廳裡請的那位古詩詞密碼專家,在講座結束前,不是也神秘地提到了這首詩了嗎?!”
吳教授并未注意到範清婉的表情出現了些微變化,而是似乎有點陶醉,并繼續說到:
“我前面講的這些,講的是偷玺之人、偷換的原因、以及玉玺可能藏匿的地方,最後再說一說是何人藏的。這也是那位明代學者在研究南朝謝氏家族時,最為驚人的發現,更是所謂的‘得之謝氏,失之謝氏’最初始的來源。”哈哈哈…這位學者發現,謝徵此人,為謝氏家族第45世,其祖上為謝氏第38世的謝裒(póu),而謝裒與謝尚卻是嫡親的堂兄弟,也就是說,謝徵與謝尚屬于謝氏的同一支脈。呵呵呵…你們知道嗎?曆史上大名鼎鼎的謝安,謝靈運,謝眺,還有才女謝道韫,也都屬于這一謝氏支脈。因此從輩分上講,謝徵是謝靈運的嫡親從孫。這位學者發現謝徵一共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叫謝澄,小的叫謝季成。謝季成成年後為官,子嗣情況,以及何時去世,在史料和謝氏族譜中都有清晰記載,唯有他的大兒子謝澄,在成年之後,人生履曆為一片空白,後來他翻遍了謝氏的所有族譜,都沒能找到任何信息。與此同時,這位學者驚奇地發現:謝澄無故消失的時間,正好是其父謝徵擔任中書舍人期間,故而他高度懷疑謝澄就是那個藏玺之人。他極有可能受其父之命,在陶弘景的面授之下,将傳國玉玺藏到了一個不為外人所知的地方。後來,該學者還進一步研究了謝澄可能的去向,認為謝澄很可能遵循的是莊子的‘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的哲學思想,采取遠離世人的方式來隐居,這也極為符合南朝當時所盛行的“要麼遁入山中做隐士,要麼化身廟觀當僧道”之隐居特征,并且采用的極有可能是小隐與大隐相結合的方式,也就是,潛入寺廟道觀之中,做了和尚或道士。”
“我的乖乖…時間、地點、人物俱全,還有如此詳實的偷換理由,真是令人耳目一新,醍醐灌頂,不得不欽佩啊!”
就在楊之江由衷感歎之際,範清婉卻想起了馮文軒家中的那個木匣,以及他母親在遺書所提及的那段家世,心中禁不住在砰砰直跳。
就在範清婉内心在反複斟酌,是否要将馮文軒母親的遺書内容告知吳教授時,楊之江卻突然問起吳教授,先前所提到的有關‘上皇階段、滅世之劫’之事。
吳教授回過頭,笑呵呵地對着範清婉說道:“小範,你上次在南大電教室外,應該聽過我所作的解釋了吧?!”
“上次?…哦?…那一天啊?…我那天在教室外偷聽,您也看到啦?嘻嘻嘻…可惜的是,那天因為後來有事,所以沒能聽到”
“噢?…其實,這是一句道教術語。道教,将宇宙的整個演化過程分為五個階段,它們分别是延康、龍漢、赤明、開皇、上皇,這也就是道家所講的五個劫,其中延康階段,叫成劫,龍漢和赤明階段,叫住劫、開皇階段,叫壞劫,上皇階段叫空劫。具體講,所謂的延康,指的是天地混沌、盤古開天這一時期,又叫鴻蒙之劫;龍漢,指的是天地形成後,出現了龍鳳等萬物這一時期,又叫龍鳳之劫;赤明,指的則是世上出現了人類和巫妖等時期,又叫巫妖之劫;開皇,就是人類發生了内戰,又叫封神之劫;上皇,就是宇宙開始毀滅,神死道亡的時期,故而又叫滅世之劫。陶弘景推算出梁武帝步入所謂的“上皇階段”,指的就是最後這‘滅世之劫’,這也意味着梁武帝的箫梁王朝正走向覆滅。”
…
三人一邊交談,一邊小心翼翼沿着石階,上上下下,步伐似乎也快了起來,好似感受不到山坡的存在。楊之江見前面的山勢漸漸陡峭了起來,便擡眼往上看,隻見十米開外,有一座圓形的高大建築正伫立在那裡,便欣然地喊到:“鳥外亭,終于到了”
鳥外亭,為一座圓形結構的建築,單檐尖頂,亭内有石凳石桌,供遊人休憩。大門兩側挂着一副楹聯:“倚杖獨看鳥飛去,開窗忽擁大江來”。範清婉見亭前的宣傳石上,有“始建年份不詳”之内容,内心不由産生了一番疑問:““這種所謂的‘年份不詳’,是公園方面故意使出的一種噱頭,好讓人産生幻想或好奇之心?還是真的跟剛才看過的聽鹂山房一樣,其中确實蘊藏着一些厚重的曆史和不為外人所知的神秘?”,帶着這一疑問,她姗姗走進亭子,跟着吳教授來到了二樓。
楊之江站在二樓的廊前,極目遠眺,見北面的城區街道,長江、以及金山、焦山和北崮山,一切都盡在眼底,心裡感到格外的舒暢。彌漫山巅的雲氣,層層疊疊的峰巒,以及洶湧澎湃的松林,令他感覺仿佛置身于雲峰之間,有一種飄飄欲仙之感,婉如亭頂橫匾上所寫的那樣,“天人境界”,神情交融。
此時,吳教授正扶着廊檐,向北遠眺不遠處的長江,口中激情地吟到:
“故鄉南望幾時回,落日登臨眼自開。
倚杖獨看飛鳥去,開窗忽擁大江來。
傷心不見姑溪老,抱病聊尋宋武台。
歲晚無人吊遺迹,壁間詩在半灰埃。”
剛吟誦完畢,便情不自禁地向兩人熱情介紹到:
“周紫芝這個人,雖說是南宋的文學家,但在中國文學史上卻是默默無聞的。他曾因向秦桧父子獻過一首阿谀奉承的詩,而被後世的文人所诟病。特别是他詩中的‘倚杖獨看飛鳥去,開窗忽擁大江來’這一句,後世認為是抄襲了宋代另一位也不出名的詩人曾公亮的詩。曾公亮因在北固山甘露寺留過宿,曾寫過一首《宿甘露僧舍》七言詩,其中就有‘要看銀山拍天浪,開窗放入大江來’一句。”
範清婉聞聽後,舉目遠眺,竭力想尋找北固山的位置,卻無意之中看到了江水橫流之中的焦山,猶如一塊碧玉,被大江兩岸夾在中間,五色交輝,青林翠竹,飛鳥交橫,婉如仙境一般,與半山腰的聽鹂山房中銅闆畫上所描繪的“仙鶴飛翔,江水橫流,江中有小島三座,其中一座,宛如浮玉”等場景,似乎毫無二緻,而令她感到更為震驚的是,此刻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馮文軒母親木匣之中的那張康樂輿圖,上面一個用濃墨特别标注的地理信息,竟然與自己眼前所看到的焦山之遠景,竟然是如此的近似,更有,一同湧到她心頭的,還有上次那位古詩詞密碼專家曾說的話,“傳國玉玺隐藏的地方,應具備‘謝靈運曾經涉足過的、是個靠海的地方”,刹那間,一個大膽且令她驚恐不安的想法,不禁油然而出,“那…那傳國玉玺,該不會…就藏在正前方的焦山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