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日來試試午食’
本就是時秋随口一說的,不過客套客套以為人家話說盡了,來打個招呼吃過便飯就走。可事情發展萬萬沒有她料想的如此簡單。
任九最近忙,也不親自過來小院給時秋看診了。容可舒便替了師姐,大大方方叨擾,完全沒把自己當外人。
他不但來,還日日來,日日飯點來,來了便要吃,吃了還不回。問他,他便說,那盆栽芙蓉來得甚是不易,想守着看看長勢将如何。還說這榕樹同他有緣,離不開了。
緣分二字吧,着實奇妙不好随意推拒,時秋忍了。
他來就來吧,可日日也不走大門,總是突然出現,陡然地,帶着滿滿的驚吓,步入她的良晨與良夜
時秋到底還在養着身子,不想鋪開神識增加筋脈負擔,不過有些驚吓罷了,多多自我調節便是。
容可舒每回都不走尋常路,不是從牆頭翻進來,就是從屋頂掉下來,或者飄在墨陽劍上,要不然就是從梧桐枝頭栖身而下…
其儀态優雅,飄飄若谪仙,黑色的衣袍時而混進背景,時而融入夜幕,蓦蓦然出現在人背後。
晨昏暮省,成日成夜,日日夜夜從不停歇。
他全然不似中了天地濁氣磨骨腐魂之毒,他就是那毒本身
“秋小師妹啊,聽說了嗎?以後要喊我容師兄了”
時秋一驚,手裡補藥撒一地,撞鬼似得看他。待白日裡再來知會她,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啊
“師妹啊,最近得了份琴譜一起鑒賞鑒賞?”
彈了三徽兩節,宮弦便蹦斷了,上弦配弦,琴面七弦全數要來一遍,兩人忙活了半日
“诶秋師妹啊,這昙花将将要開,與師兄一起等等吧”
等了三天三夜,花兒就是沒動靜,死活不開
“師妹啊,想不想出來散步觀星。什麼?不願意?今日星像特殊,已然期待了多日,師妹不來,師兄我會寒心的”
是夜,烏雲飄揚,萬裡蔽空,怎麼都不散。又一夜無眠
時秋連日連夜地受驚操勞,此刻早已雙眸失神,頂着兩個深邃動人的黑眼圈,下盤浮虛,腳步不穩,若夢遊周生太極
“诶時秋啊” 容可舒從背後,幽幽地喊她
時秋一驚,手下一沉,符筆嗖一下劃出紙外。将将要畫成的陣法圖成了一張廢紙。
人不在沉默中爆發,就要在沉默中變态了
“你到底想幹嘛!” 時秋狠狠瞪他,直言而發。雖是暫時的寄人籬下,雖然确實是她心懷所圖在先。但她铮铮鐵骨不折腰,也是會反抗!也是有些骨氣的!
身後這男人肆意哼了聲,眼眸凝光,眉尾挑起,唇線勾起。
即使如現下這般面無表情的時候,眼彎仿若都在笑
“雖說仲春還當季,可師妹啊,如此日日懷春總歸是不好的”
“...” 時秋一下噎住,擡頭看天也不看他。這下看來她在言語措辭方面造詣尚淺,這話該怎麼回應才最穩妥,可能要等今晚入夢時分她才能悟到的。
罷了,骨氣什麼的本就多随緣分走。
他接着溫聲言語,好言相勸:“還是多克制克制,師兄懂你的”
時秋權當做沒聽到,頭擡得更高望得更遠了。自從認識了這位,她話都少了。
不過這段時日沈子高倒很是歡快,交到了本年度第二位摯友。容可舒每日來時秋這打完招呼,兩人便湊在一起,歡欣鼓舞也不知交流些什麼。
如此這般,春日漸去,夏日即來
任九一直在為容可舒閉關煉制丹藥,忙得可以,今日得空便親自來了
“時師妹面色好多了”,任九見時秋終是褪去了面黃肌瘦,不禁感歎,終是養出些水靈了
“也要多謝師姐庇佑的” 時秋心裡親近,認識任九,她第一次體會到長輩般的關懷。她喚過一聲師姐,任九便當她是自家人了。
“那就好”,任九笑得很腼腆,聲線也溫溫糯糯。她取出一隻玉簡,“這是師妹要的陣法圖冊,複刻好了”
時秋想入藏書閣就是為了取些陣圖,奉鳴山府是當世大派,所藏甚全,她從前都是自學隻會些困陣,如今想順便重修陣術,以殺陣入道。
一是,如今她不走苦修道鍛體煉魂,武力值有所删減,需多學些本領傍身。二是,為将來宗門作準備。
這種消極預感,在見過容可舒之後愈發強烈。
人妖兩族大戰始因就如容可舒本人一般撲朔迷離,但凡她沒能摸清,一個阻止不及,兩族還是按原劇本大戰開打。今後她要為宗門計不可不作防備。
總不好洞開宗門毫無防備請君入甕吧。有謂道是,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1)。
至少要懂些原理,護山大陣是絕對要布上的,作為掌門她其實不必精通陣法,但至少得懂行。如此才稱得上行事穩重,方能居不敗之境。
是夜裡,時秋喚起門上禁制便心急火燎開始學習
現如今她需從基礎開始。比如這冊上記載的小金光陣——陣周經順時向,以放置七面靈鏡,若陣成而發,則一二鏡聚靈,三四鏡凝金光射出,陣中之敵或困或殺,隻一念之間。
時秋手頭沒有趁手法器可作鏡用,隻用了尋常銅鏡。她花時間按照卷冊上的描寫,一筆一劃再現了陣圖,随後又上前舔去不少靈石材料。
不過,尋常銅鏡無可使靈力來操縱。時秋圖方便,隻得仗着自己神識強橫,一裂生七,強行把陣運作起來。
一道刺目暖光畫地為圈,七處陣眼紛紛亮起。陣成之瞬間,一片肅殺。
時秋心滿意得,隻到自己天賦尚可,翻手丢了隻傳訊用紙鶴入内。
頃刻金光起,七道光芒攏照其身,困鶴于光中。她方一掐訣,困陣化殺意,紙鶴便應聲化為灰煙,縱會飛騰也是難逃。
隻是範圍小了些又需提前布置,不然定然成絕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