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鳴山府,掌門執事堂
空氣有些沉悶
任九自言自語道:“師叔你說那小子,出關後日日抱着昆侖鏡看一村凡人夯土蓋房的,還總對着鏡子不知傻笑什麼。果然,閉關時還是出了差錯吧?”
平日裡閑不下恨不能到處溜達,平生隻聽天下新鮮事的人突然沉靜下去,整日整夜坐定鏡前看那世态人情衆生相,這裡頭大有問題。
“那日師叔我還瞥見人家村民圍吃烤小乳豬呢,啧啧,那脆皮嫩肉的模樣,指不定容師侄那是饞的”
任九正經思考着原因:“師叔,别打岔”
蒲提掌門一激靈,想到另外一種可能:“莫不是容師弟終開了情竅,那人村裡頭有他看的姑娘了?那風景看着倒像是南邊的風光…”
任九沒想到這一層,着實震驚。
那可不行的!
那怎麼可以?
這叫她的寶貝師妹該如何自處!師妹她可是師門裡頭唯一的正經人,她不能沒有師妹!
不過俗話說得好,危機就是機會。
此處說不定可化險為夷轉危為安,師弟師妹大概頗為害羞,感情的事還是需人來推一把。
任九眼中有亮光一閃而過,她此刻的諸般好奇已然征服心憂膽寒,猛地起身而出:“我用乾坤盤定位一觀師弟在何處”
蒲提掌門淡道:“别忙活,容師侄随身一同帶去了”
“那我用大師兄的昆侖鏡瞧一眼去”,那圓形銅鏡如此沉不至于帶得走吧。
蒲提掌門複常說:“他日夜都守着那鏡子想來确實心喜極的,那鏡子也帶去了”
任九有些失望跌坐回椅中,。
掌門還以為任九是肉疼寶貝,“改日讓你家大師兄再打一面一般模樣的銅鏡吧,使起來方便”
任九應和地有氣無力。
她這師弟說吧,若說是無疾,他可是天生帶着病氣。可說他有疾吧,這一天天可太精神太能折騰了。
怎的什麼都往外頭搬,不把家裡山頭的寶貝都搬空出去不罷休。
都什麼毛病?
中州南部,臨泱
蒲爾終于是受不住整日提筆寫信的苦楚。
年少不知萬事愁。
曾經的他隻道修習劍術不可随意催使靈氣,要自問劍心,要在日頭下暴曬,要腿腳繃直,首手齊撐持,千百回得回環往複練習同一套動作,還不可分神絲毫。日日需如此直至忽有一日心生頓悟才可修得一二絲劍意。
正果得道,無量劍心也不知所費幾何光陰。
以至于每回低頭見到佩劍他都想撒丫子放手,送劍自由,同時也是給自己留些體面。
蒲爾本以為跑來臨泱便可每日閑适生趣,也可不必成日被催着去修劍煉心。他還想着抓緊這挖掘自身天賦與閃光點的機會。
說不得他蒲爾此生不必揮劍,還能是個擅長琴棋書畫,随口吟詩逗趣風雅妙童呢。
本以為,本以為,都是本以為的錯!
這浮生安能長年少?年輕人丹心碧血就是該學些打打殺殺的手段,習劍道多好多暢快呀!
時下他這握劍之指繭,不得不投了劍柄,轉而從了這芊芊筆杆。
累日譜寫信件,琢磨文采,磋磨筆頭。不可發牢騷,不可辭藻樸實平淡,不可有一日停下。這尺長桌面拘他甚多,如此寫信之修行又與習劍有何分别?同樣是受折磨有什麼區别嘛?
确實有的,習劍還有機會見見明日的太陽。
原願料想那青耕鳥族隻是甚喜耳聞誇贊,蒲爾隻需羽過重塵去信三兩封便能大功告急,招得那鳥來相投。
然,豈能料到這青耕半道來往聽信,不再貪圖旁人之贊美,倒似愛上這寫信回訪之感本身。
此鳥隻來信侃那天南地北,仰歎宇宙洪荒,琢磨一二近事,共享兩三心情。
偏偏就是沒透露出半分來投臨泱的意思。
蒲爾完不成誘鳥深入的目标,隻得不斷設法勸進,青耕便隻讀而不回,正事免談。蒲爾軟語想問各中内情,青耕便顧左右而言它,轉換話題倒是一把好手。
頗是惹人焦急
其來信也從七日一書到三日而一,從三日到每日,至如今一日兩三封起步。
如此堆疊的工作量,連小狸這穩坐釣魚台的清亮傳譯,都深感膩煩不已,時常都要接機丢下公事出去溜達。莫說是蒲爾小胖子了。
蒲爾一筆一捺書寫着,懊惱着,哭喪着,哀嚎着,悲鳴着,情到深處猛然想起那個夜晚,初見青耕時自己出聲惹鳥驚飛的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