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當江上空萬裡無雲的一片天,說變就變,方過午時便刮起風來,
清晨溫蘊的水汽未及蒸騰,一半沉潭入澤,再一半上浮成雲,經由蕭蕭秋風吹蕩,潑墨四散,漫鋪遮天,日光好容易沿着間隙滲入,一刻未過又被私藏
距靈昭二十裡的人村,臨照漫天雲片作葉的斑駁光影,桑田屋舍,煙火人蹤,忽隐忽現,若即若離,倒顯出幾分欲蓋彌彰,意味神秘
村中元元之民,擁篲清塵,抱笸晾谷,撈魚剝豆,更有小兒紮堆玩鬧,一幅農閑處
一聲驚呼險些打破了平靜
“再喊大聲些,頭給你喊掉了”,時秋虛捂着耳,彈指輕怼器靈小腦袋,不由調侃,“都多大的靈了,還沒些定力”
小金人捂住腦袋,“朋輩,真不是我要抱怨,方才飛過那鳥,長那麼大,眼神惡狠異常就不似同我玩鬧的…”
“不過尋常小鳥罷,怕什麼,倒是别驚着路人”,她一指掩住唇
“天靈靈,老天保佑,朋輩可知在下最害怕之妖族,便屬鳥族”,說罷小金人像模像樣環抱着胸,拟着人的動作,從時秋發簪上晃蕩一躍,趴伏在她肩頭,抱成一團,嘴裡恨恨嘟哝,“鳥族骨子裡頭多少有些瘋癫,還不是是都随了他們那鳳鳥祖宗”
那群小雀還盤旋着,回應似地叽喳鳴叫
時秋不解,“哪有你講得這般嚴重,瞧我宗裡那鳥兒皆生來乖巧,哪有過倨傲的模樣…”,莫說倨傲,一隻隻都卑躬屈膝,态度謙和,順服得不行
軸小聲啧了一嘴,不以為意:“那還不是…”
“盡管說了便是”
器靈瞟了時秋一眼,話吐到一半,聲音卻漸褪,還是岔開了話去,“還不是…因為朋輩低調過甚,行走鄉間罷了,何苦還這般匿着,連個路過的大鳥都欺負上門…”
時秋側目而視,上下打量器靈一番,自顧颔首,
靈小鬼大,講話墨迹
她也沒興趣再追問:“這麼乍一瞧朋輩還挺似那金谷挂大果的,怪不得要被鳥兒盯上,也不知器靈是什麼味道…”
小金人炸了毛似的,渾身一激靈,“哼!不帶這麼欺負靈的”
…
時秋一路嬉嬉笑笑也不知查探些什麼,幾步便走離了村中主路,行至阡陌田間。
曾經來過這片平原,過往見過的,卻不是眼下這般甯靜風光
她隻見過腳下這片土地和着血與淚,千裡赤色的模樣,生靈敗走,草木塗炭,大地滿是裂痕刀疤。時秋自認不是什麼善人心腸也不由暗生恻隐之心
若妖族大舉攻入,此地首當其中便淪為戰場,想這片安逸竟何等脆弱
她停駐腳步,忽而開口,“你可記得這片原野曾遇大疫?天地頹敗誰又能獨善其身…”
“朋輩可是想起上輩光景了”,小金人語氣頗作深沉,“滄海桑田,陵谷變遷,天下大勢矣。你我皆洪流一粟,相時而動,盡己所能即可”
時秋輕吸一口氣,眼光微閃
小金人對此反應表示意滿,“嗯,我等慧心至誠,朋輩能觸動一二也屬自然”
“難得聽你說句正經話來”,時秋感慨
怎麼說話不正經了,那分明是你耳朵聽不進,器靈暗暗心道
面上隻撇撇嘴有些不耐,“朋輩無事晃悠,不如早些回臨泱”
時秋難得有機會出門一趟,不走走看看,散散心哪裡對得起自己。況眼見今年冬日多事之季,屆時也不能再有這份閑情了…
不過說肯定不能這般說的
“倒不是無事閑逛”,時秋煞有其事,随手朝前方一指,“不過是知覺道那個方位有異樣罷”
器靈腦袋上立刻出現個巨大問号,回過頭問,“啥?…”
話音未落,隻聽得時秋遙指之處發出轟然巨響,山地震動,樹林恻然,驚起一山飛鳥
小金人滿身詫異,“這,這是做什麼”
時秋也沒想到驚得指顫,一陣愣神。
她可什麼都沒做啊!不關她的事
“哦,方位差了,不是那邊”,時秋調轉了角度,又指遙指了片風景宜人的樹林,“是那方林地有異”
巧了,又是一陣轟響,走獸飛鳥奔逃
“…”,時秋思忖一息,默默收回手指,還是少做些孽…
金色小人語塞,望着遠處又端詳這位盡在咫尺的修士,腦袋嗡嗡,“朋輩,你…這是如何做到的?”,也沒見時秋有什麼動靜呐,靈力都未動半分
難道,難道這便是傳說中的意動法随的神之境界?
這小輩的上古意識終于,終于,湊巧覺醒于今日,還好巧被它瞧見了
不,不,這時姓小輩向來是個揣着一肚子壞水的笑面虎。在她這從來都沒有什麼湊巧,全都是故意為之呐!
經曆過許多峥嵘歲月的器靈大抖一個機靈,終于回過味來
這女人,深藏不漏!
素來麻利痛快的人,辦完事不回宗去,哪能是為托物感懷,哪是在同它回想前世滄桑。
這分明是敲山震虎,提點它個器靈呐!一定是,一定如此,這女人心裡有什麼不滿意又不好直說…
軸揪着神經細細回想,還沒來得及琢磨明白各中深意,隻見時秋側臉看來,并投以一個略帶歉意的微笑
這,這笑又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