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門堂中沉靜了一瞬
“喲~軍師你這話是作何意?難不成還真想帶着這幫醜八怪反了不成”,武羅先反應過來,邁步轉圈反身面向獬豸,一兜一轉滿堂皆是武羅身上濃重的香氣,與之配合的尖銳聲音也打了個旋刺在耳膜上,提神醒腦,“玩什麼明修棧道呢,如此大膽奴家都有些心動了呢”
兩位窮奇近臣對立而站,正所謂是無情對面隔山河
紅面獅虎不解狀況,求助的眼神望向旋龜老者,後者示意稍安勿躁,在場二十四族沒能擰成一股繩,眼前這兩位窮奇手下似乎也難以達成一緻
獬豸隻道:“窮奇大王将水牢全權托付于武羅領首管理,你不是常嫌這活計無趣,日日守着水牢日子太淡,我們今日耍些有趣的打個賭如何?”
“哦呵呵呵,沒想到我們軍師有這麼調皮的一面呢?”,武羅笑如銀鈴,妖身直顫,“這就…說來聽聽?”
“若今日子時前,有妖尋得你的洞府并帶回洞中彩鱗,你便放了那一族人如何?”,獬豸死死盯着武羅,一旦此妖有任何反饋祂都能第一時間得知
武羅生來一副桃花人面,又将自己扮得又紅又豔,看似是個掐嗓子講話,裝扮怪異的死變态,可心音卻出乎意外得能用幹淨二字形容,常如琉璃碰撞之音。獬豸也不必凝結心神刻意去探,說話時候就能聽得一清二楚——
比如武羅對于洞府的隐蔽性極度自信,可自信這東西,适度為宜,少則容易氣短,多則成狂妄,而短狂妄行事多易成敗相
紅衣兇獸眸色一深,上下打量着獬豸似正掂量輕重
獬豸鎮定道:“我妖族素來崇尚血脈,講究得便是手腕本領,窮奇大王為何重視這些部族?看中的就是這些部族的天賦本領,若在場二十四部能各憑本事自救族人,豈非自證手段也更合了大王之意?那武羅你好意釋放人質,提前予以優待也屬情理之中,大王行事有據必定不會責怪你的…小小興趣”
兇獸會去綁架幼崽或是囚禁妖族,那全因窮奇想盡量多的收服部下以待來日發兵中州,卻不全是因為人家血脈純粹天賦高尚。獬豸故意混淆視聽,以似是而非之邏輯試圖說服武羅,是為詭辯也
“好說,我們軍師喜歡看戲呐”,不過對方似乎不怎麼在意獬豸的偷換概念,樂子人般聳着肩,“不過也無妨,各位真有本事到我洞中一遊,那我放人也是可以的哦呵呵呵”
“不過輸了又如何呢?各位要拿何物來賭?”
獬豸轉過身面對堂内衆妖:“武羅最喜歡收集鱗甲指角,賭輸了在場諸位割肉來補”
群體的意識是混亂無章法的,這是最稠密的黑暗,一旦接近這樣的昏沉就會感到不知所措,開始窒息。在場大妖之群也是同樣,武羅輕佻言語一出,現場如沸鐵入水,想也不想輕易就能炸了鍋
“憑什麼要我割肉”
“什麼意思,你無端抓了我們族人還想玩什麼遊戲?做夢!”
“有事說事就好,翻手就投了兇獸,這可甚是不講道義”
“何必彎繞?我們直接削了這紅面變态慢慢審就是了”
“從犬與狡犬一個追蹤聞嗅,一個千裡透視,不怕找不到還賭什麼這就将人質放回來吧”
…
武羅耐着性子還要拱火看熱鬧,“這兩位族長難說,應該不會幫你們,是不是?”
從犬與狡犬二者聞言沉默
那高頭紅臉獅虎終于安耐不住,幾乎吼出來,“什麼玩意!好好,好你們兩條老狗,黑心爛肺的關鍵時候倒打一耙啊”
從犬幹脆别過頭去任由旁人指點,獨留狡犬黑了一張臉道:“有苦衷”
“笑話,苦衷?”,獅虎反問,“在座的誰還沒點苦衷了?”
兩犬如鲠在喉
正吵得不可開交群妖口渴之時,廳堂大門哐一聲開了一連串小妖魚貫而入,是送茶水的到了
精緻的木盤一托兩盞水碗,不用開蓋也能聞見其中草本清香
不等衆妖再辯,卻隻聽茶盞傾倒碎裂之聲,随後是獬豸大怒之音,“這茶水是怎麼回事!這等毫無靈氣之劣品也好意思端上台面來?”
小妖吓得顫,獬豸大臂膀一扇,“滾!”
獬豸難得的怒火燒平了廳堂一片喧鬧
旋龜老者杖地出聲,“好了諸位,莫要多說,既然兇獸敢上前叫闆,小小賭約罷了,我等承天之祜豈非沒那膽子應下?”
“喲喲喲,這話說得差點被你繞進去了”,武羅嬉嬉笑笑,酥柔着語調,“既然說是賭約你們可算答應割肉來賠?”
“自然”,旋龜沉聲颌眼
武羅招展一笑,“瞧瞧,都瞧瞧,這才對嘛”
“不對,嘔,這很不對啊掌門”,西峰隔水結界開得晚了,一個水滔拍過來狠狠嗆入了大口河水,豹四肢亂蹬好容易才穩定了身形,試圖潛入水底,卻不太靈活,“這瓶太大不好動彈,況水裡我不好隐形呐”
西峰畢竟是個大豹,說到底還要怪豹子天然不識水性
靜水河段太過開闊,兇獸布防又嚴,西峰隻能帶着臨泱兩位一直順着木當江跑了許久才尋到一處隐秘草叢入了水,不過這剛入手的大花瓶顯然沒有陪伴多年的尖嘴瓶用起來順手——現在江面上就有個百蝠瓶子浮浮沉沉,上頭還趴了頭不斷掙着水的落湯豹,三腳兩撲騰快要将大瓷瓶踩成了水輪,就…十分惹眼…
豹原本那瓶子好歹是祖傳下來的有些道道,能随着豹形拟态還收放自如,平時潛入調查時,隻需将瓶口探出富貴袋來,收斂自身氣味蹤迹,以及靈氣波動,豹自己再行拟态便能做到完美隐形,即使是臨泱大陣都未能察覺異樣
可現在,這人高的大瓷瓶子沒可能塞入西峰的富貴袋,隻能綁了條布背在身上。時秋設想中豹影重重,了去無痕之境界,肯定是沒能達到
“别的先不提,倒是往下潛呀”,時秋與容可舒被西峰收入瓶中,好隐藏兩位蹤迹便宜行事,偷偷接近目标
“這瓶的手感不太對,掌握不好”,别一個不小心收了江水進去,在容祖宗面前弄濕了掌門衣服…後果不堪設想。
西峰實誠說:“掌門呐不行了,這到了水下更掌握不好度了,一收一放,靈氣動靜太大要被兩山大陣察覺的…”
這一路上雖然西峰也收去了氣味以及靈氣蹤迹,并拟去了自身的形,可這大瓶還是外顯的。在旁人看來大瓷瓶子是自己長了腿,一蹦一跳千米沖刺然後毅然決然跳河的
西峰七拐八彎的行動路線确實避開絕大多數視線,而少數察覺到的大約也覺得世上應該不會有如此離譜之事,因而未加阻攔…
她容師兄冷冷總結道:“回去把自己瓶子修好了再出來丢人現眼”
時秋:“…倒也不必這般直接”
雖然豹丢的是面子,卻擁有了撇下老闆們提前下班的小确幸,“那老身,嘿,就送你們到這哦”
時秋:“…”,倒也不必這般開心
落日的餘輝将江水照耀成了一片猩紅,西峰目送二人入水,又将蹤迹收拾幹淨。才終于聽見有巡邏小妖靠近,“诶?怪了剛才好像在江上看到西峰将軍啊”
另一個聲音在說:“别多想了,獬豸校官不是說将軍…不是被人宗所斬,屍骨無存嗎?”
“真的嘛,你也瞧見了校官如今變了性子,暴躁得很隻是端個茶水也要無端打罵…别往心裡去”
“我也擔待,這大概都是因為妖王與将軍雙雙慘死吧…”
誰死了,擱這咒哪家去死呢?還獬豸說的?
西峰乍一聽有些來火,再乍一瞧卻覺得眼熟,這不正是祂妖庭麾下?不好好守着妖庭在這作何?
“族老,你可是有打算?”,幾頭大妖追着旋龜老者問,“真的要去尋什麼兇獸洞府嗎?”,即使真找到了難道還指望兇獸真的遵守約定不成
老龜歎氣對年輕一輩的不識時務恨鐵不成鋼,“早先若你我團結一緻便不會授人以柄,陷入今日窘境。可如今說什麼也晚了,二十八族眼下若還有能力統一武力抗衡這六千兇獸,你我也不必腆着老臉來這趟兩山宗”
拳頭大的那方話語權總是多些,年紀到了說話總能一箭紅心,“你們特來讨要幼獸族人,人家推脫都說不給,那除了照武羅說得去做還有其他法子嗎?而今之際,拳頭不夠得力,也唯有一個理字當用了。”
幾位大妖一下被哽得透不上氣
況且大可能,窮奇打一開始就不是真心想歸還回幼崽的,隻要二十八部頂不住壓力而歸降,那些被綁的幼獸會立即成為兇獸質子,對方不是沒有誠意而是對此頗不上心
老邁的旋龜低喃道,“能救回多少是多少吧”
“你們沒聽到獬豸說的,‘武羅日日守着水牢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