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妖後知後覺,“隻是那背信棄義的不是叛了…”
“兩山宗的水域從來就是帝江一族之秘地,我也不知其具體情形”,旋龜自顧自往下說,“莫再瞻前顧後了,衆位!”
紅面獅虎一拍大腿,賭着氣大喊:“好,找就找!老子今日就是把這江水喝幹,撐破了肚也要把那死變态的破洞給翻出來”,說罷高頭大妖就欲行至江邊要好飲盡那滔滔江河水
“此水不吉,莫要莽撞”,老龜又一把将大妖抓住,幾乎是扶着額勸
“真是不吉利”,時秋突然開口
“我想起來了,入宗時跟着我們的蛙臉小妖,不是有點喪遊仙的意思?”,時秋所謂的喪遊泛指神魂不存□□獨活的妖怪,隻會依從身體遺留的本能行事,無情感無思維,隻等肉身逐漸爛光,骨架崩散,漫長的羞辱才算到了頭
那蛙臉小妖怕不是擁有強大的心理防線,隻是單純對外界沒了反應而已,可說來也怪了,難道跟着田季就是小妖的天性?那也太熱愛工作了
“是有點,說不定哪天我鎮不住濁氣,也會成那般光景”,她容師兄稱自己不擅水性,偏要與時秋擠在一處,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為之,說話時候還盡将氣呼在時秋耳根子上,“到時候身子髒了,師妹可會嫌棄我?”
現在就很嫌棄,不用等到以後
容師兄以前雖然也愛纏着她可行事好歹體面高冷許多啊,不過是有一搭沒一搭的發病,還老愛端着讓她猜,什麼時候竟發展成這副狗皮膏藥模樣了,還茶裡茶氣的
“不是說神魂不滅嘛什麼死不死的?”,時秋一縮脖子,将人推得遠了些,這下好歹耳根子不癢癢了,“…可多說幾句吉利話吧”
光隻牽着手顯然已經不能滿足容師兄了,他堅持要将時秋的一條胳膊揣自己懷裡,興味十足地湊近了,“别人都能嘴甜隻會說囫囵話哄騙了師妹,可你師兄我嘴笨就隻會關心師妹你,這樣貼可暖和了吧”
差不多得了,怎麼還蹬鼻子上臉呢
兩人下水之後一直沿着河岸石壁前行,兩山宗這一段水域遠比想象當中要來得深。江岸兩邊石壁若劍削而成不見尋常河堤泥土,兩石深深垂直插入地下,如大地裂痕,如不測之淵,說是江岸何止屈才?若論這水深,這陡峭程度相比海溝也毫不吝啬。
而且時秋也是小一瞧了這水底世界,莫看江面平靜,可底下伏流四起環境險惡的很,有幾處水口甚至直上直下,裹挾淵底徹骨的冰水來橫沖直撞。一陣熱一陣冷,能将人眉毛都凍出霜來,還好有容師兄在,作為天生的暖爐即便防護結界一時抵擋不住嚴寒,時秋卻也不會凍着了,這麼一想這男人倒還挺知冷暖的…
物理層面的知,“嗯,挺暖和的”,時秋老實承認
容可舒湊近了又沖她脖子吹氣,算作回應
“…”,愛咋咋的
依舊,水中的靈氣依舊低沉有限,使用法術十分費力,還容易被大陣捕捉,而神識鋪開出去也還是有種綿密粘稠的感覺,神識無用,等同于少了一處感官,凡事隻靠視覺聽覺總像是在瞎子摸象。本以為兩山隻在陸上多作限制,可沒料到水下的禁制依舊強勁
兩山宗的護山大陣不簡單,時秋隻是直覺道,這個水上水下兩相對應的布置總給人一種分外熟悉的感覺…
不過現在神識無法自如展開,即使時秋也無法探知陣法全貌,隻能根據經驗猜測,陣眼很有可能在水下,要不然那些兇獸攔着不讓人下水會是為什麼呢?
兩側浩大無邊的水下石壁壓在時秋纖弱的身體上,無形之中生出諾大的壓迫來——她好像行走在兩排巨人中間,這樣的想象令她幾乎喘不上氣。人就是這樣,越是聰慧敏感越能對自然世界生出敬畏來,那種對巨物的畏懼與心驚是纂刻在骨髓裡代代傳承,消磨不去的
當然了喘不上氣的另一方面原因還可能是她脖子上還纏了個笑面虎,大有種尾大不掉成為累贅的趨勢,算是懂得西峰背着個大瓷花瓶來回奔跑是何種心情了,風水輪流轉這就是她逼豹幹活的報應…
時掌門提出善意的建議:“都是不識水性,要不你也跟西峰一起回去等就好了”
容師兄向來知道自己要什麼,不要什麼,他想也不想:“不行”
時秋好言相勸,試圖扒開箍緊她脖子的胳膊:“你能撒開手好好跟着不能?”
“不能”,對方秉承着來都來了的思想,咬定青山不放松
“聽話,快撒開!”,時秋砸了下嘴并開始感到鬧心
容師兄眸中精光一閃而過,換作柔聲,“你若松手我就掉溝裡去了,到時候我怕師妹你會心疼”
真的假的?時秋停下推搡的動作,保持理性且保持質疑,“從前怎麼沒聽你說起過,難道鳳凰還有天性怕水一說?”
“嗯呢”
一陣又一陣的咕哝聲,打斷了二人鬧騰
“等等,你有沒有聽到奇怪的聲音”
深沉幾乎呈黑色的水底深處快速浮現上來一波氣泡,如夏夜驟雨襲向淺表,淋得人滿身潮濕措不及防
時秋是摸着石壁前行的,剛才手下摸到有一瞬的顫動,岩體嗡嗡震動竟開始成為抖動
“正常,這段水域常作如此”,容可舒收斂了笑容,下意識将時秋護于身後,來回掃視着前方石壁間的縫隙角落
“在找什麼?…”
手邊石壁的抖動的頻率越發大了,受諧振影響,石内空腔齊齊發出嘯叫聲來。震聲如刃,這第一刀便往耳骨上割,時秋霎時就說不上話來,耳朵裡搬進去整窩的蜜蜂,搗如充耳
暗流也被乍來的震動打亂節奏,無數水流無秩序地迎頭撞擊,水卷如風龍嘯鳴着拍打兩頭石岸
一時間铙聲,埙聲,羯鼓聲,鑼钹铿锵,金石調磬之聲,好似兩邊齊列的巨人也在她面前大力叩響了一對山高的巨鐘,聲聲皆入耳,巨響欲催魂
時秋勉強忍受着耳道鼓脹,隻覺竅内一暖,稍一低頭鼻間便滴下血來。她還沒來得及擦幹七竅溢血,水龍便攢聚着力量,惡狠狠拍打在二人頭頂,石壁橫生裂縫,大塊大塊的石頭皮被一個大力從幹枯的軀幹上生撕下來——
水流,石子流,輪番打在二人結界外頭,叮當奇響,動勢驚人
關鍵時刻,她容師兄倒支棱起來了,半扶半托着有些被震懵了的人左右閃躲,他依舊噙着淺笑萬事不放心上,對着口型大概是在安撫說‘一會就好了’
這男人面對什麼情況都沒個緊張感,現在玄衣飄飄來回動作的模樣,令時秋不合時宜地想起他從容而自信來回翻躍她院牆時的風采,主打一個閑庭信步如入無人之境…人要是都能有這等踏破阻礙如履平地之自信,做什麼都會成功的
也是容可舒運氣好,二人尋到一處石壁凹陷,震聲稍緩,便順勢躲在裡頭靜待事态平息
可聲波穿耳,即使避開了主流耳膜依舊鼓脹得厲害,不得已時秋隻能調動體内少部分靈氣,頗為吝啬地快速走過幾個周天外化以加強結界。這才好受了些,不過水底的震顫也如容可舒所說,等了不過一會真就消停了
她師兄還挺得意,那眼神就在說,‘誇我’
時秋張開口好話沒出口,倒是吐了口血出來
容師兄也不嫌棄,撩起袖口替她抹血,“師妹啊,大概是我們動靜大了,觸到禁忌了”
時秋也發現了,聲浪停息後,岩石中有靈氣在規則的滾動,絲絲縷縷的靈光守着節律,掠過大片岩皮剝落處,形同蛛網。她二人就好比那不經意間走入陷阱的人,驚動了主人遭受襲擊。而現在,襲擊過後蛛網正在自行修補損壞
都已入了甕還能怎麼辦,當然是繼續往前咯,“快些出發吧”
“噓,恐怕還要一會了,這回你沒聽見聲麼?”,容師兄指着前方——
敲山而蟲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目視之所見的石壁溝槽處窸窸窣窣爬出了星星點點的水蟲子,大小長短不計,歪扭着身軀攀伏在外對着二人吐信子,似乎将方才震山的罪過全套在這兩位‘外來者’頭上。而二人所處的山壁縫隙處也緩緩爬出八足,六足的節肢長蟲來…
密密麻麻,百蟲夜行,水蟲群并沒有野獸那趨吉避兇的天性,隻知凡外來者必要依令驅逐!
時期看得心頭發憷,這水溝怎麼竟能生養出這麼多水巢蟲?四舍五入現在她們豈不是正泡在蟲子□□裡,進行反複腌漬啊…
遇事不要急,時秋的第一反應先是光速卸除腦子,好撇開一身的雞皮,然後沾着現成的血在地上寫寫畫畫,默默鞏固了隔水結界
讓蟲群接觸到結界已是她的極限,不敢想象若自己的靈氣,神識,甚至是法器,金光觸碰到這黑壓壓的一片會是種怎樣的觸覺體驗?時秋又打了個激靈,艱難吐出話來,“那個,能…能放把火控制一下種群數量不?”
容師兄照舊笑得玩味,盯着她瞧,“怎麼,這會知道怕了?”
時秋頓時炸了毛,“你可别跟我說什麼要看心情!”
“今天不看心情,我隻是在考慮要不要聽話”
“…”,有句罵人的話不知她當講不當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