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花林中異樣橫生,林間滿是腐蝕沼化的氣味,還有割刀一般刺人的冰花味道
六首蛟腹中炸出的濁氣來得太過突然,窮奇吃驚之下确沒有反映過來。又一個眨眼,待黑灰色的濁氣雲霧與周身冰晶混雜在一起,再想鎮壓濁氣便已然不可能了
“混賬東西”,窮奇一個躍起推開,抖落皮毛揚起一片灰蒙蒙的冰霧
彌留之際的六首大蛟迅速耗盡精氣,漏了氣般幹癟而死,最後被一道靈氣徹底壓垮了形狀,魂靈連同軀體一同加入了那‘濁氣風團’。那蛟便是死透了也要再咬上窮奇一口
徒呼奈何,手刃背叛同席本應是場莊嚴的儀式,可窮奇顧不上那麼多了
祂頭骨後驅,頸項展開,指爪在冰面勒出痕迹,周遭靈氣亂成渦流,空氣也随着風團亂做一鍋粥,本該嘈雜的冰凍天地間獨獨沒有聲響,靜得不和諧
一陣剝裂之聲打破平靜,詭異氣息來自窮奇前胸——一張本不該存在于前胸的裂口,幾乎撐骨架,努動着嘴皮掙開了縫線。
‘吱哇’尖聲後,引力自口中來,風動,冰碎,所有再細小不過的摩擦聲,被裂口一一吞噬,樹木拔地起,冰水失了源,空氣滞澀不移,風團也沒了方向…
所有的一切盡數入了那張裂口
自窮奇三丈範圍之内,所有有無實形之物盡皆消失于轉眼之間,祂口中如有宇宙,本不該存在此間的宇宙
大虎似有些力竭,就好似自己也去那宇宙中走過一遭,又風塵仆仆回到現實,祂引動縫線在皮肉間上下穿刺才強閉上胸前大口。失去引力牽引的花瓣冰渣不再向心而動,猶自從天空落下
冰水化了霜又凍結,樹木的碎屑粘連凍結在窮奇皮毛之上,甩也甩不開
吞入口的物質又或濁氣也一樣,會始終黏在祂的身體裡,永世也不能脫手直到有一天反噬其主
宇宙應是無垠而自由的,口中邊界明晰的‘宇宙’其實并不能稱作宇宙吧?窮奇忍受忽而煩躁心緒,不受控制地想着,擡腿往屏山跑,祂現在太需要一刻喘息了
——
今夜分明是個朗月星河的好天氣,偏偏最南邊有妖打架方才強吹起一陣西北風,将最南邊的冰霜寒氣沾得滿林皆是
時冷時不熱的小風吹着,又讓時秋回想起下午在水淵中的不快回憶,她停下在樹枝上不斷穿行的步伐,頓了幾息将靈氣運轉過大小周天才好感覺好些
那驕蟲也不知是否發現了神魂标記,位置感應始終變化且逐漸減弱。時秋隻能先劃定大方向,驕蟲活動範圍在地底下
在她面前的地下,深百丈,方圓三裡之間
金龍嘴閑:“将自己的金光都分裂出去,就不怕我趁機奪取你的身體?”,她指得是時秋分發給西峰的金光,制成藥丸,然後利用金光隔絕神識的特點,先行将食腦蟲圈起來,萬一有個失手也不至于全軍覆沒
西峰手底下這些妖她想保着,而趕巧金龍也提出了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然而計劃很飽滿,現實還是略顯骨感
随着西峰工作的順利展開,時秋幾乎将一心分了無數用,而金光的另一頭也是有感知的,溫度色彩語言心緒所有靈氣微妙的變化,信息呈幾何倍數增加海嘯般襲來
時秋頭腦昏脹一時難以習慣,路走到一半或停下,話說個半當也能晃神
“都是些小妖不值一提,何苦費這功夫”,金龍在耳邊說個沒完,也是頭昏的原因之一
“西峰既叫我一聲掌門,那西峰的隊伍不也是我的隊伍,我不愛護誰愛護?”
金龍不屑:“哼哼,瞻前顧後,又狠不下心可成不了大事,不如你将身體交于我來保管…”
“況且義務與責任是相互的,你若是得了好處,那也要履行我的職責,無論如何我臨泱門人都能得照顧就是了”
時秋笑了,她的笑是一種帶考究的溫和,“就算再退一萬步說,即便我願意将身體送予你,恐怕我那師兄也不會答應的”
金絲金吊墜回應一般忽閃過橙紅,金龍痛呼一聲,感到一陣故意,容可舒這是在故意燙她
“你敢威脅我?”,金龍若有□□此刻一定是咬着牙在說話,就不知是對容可舒,還是對着時秋
時秋澹然:“彼此彼此,若不是前輩珠玉在前,我又怎會被迫回嘴呢”
兩人一陣靜默,友誼的雪山上着了火,逐漸有了雪崩融化之迹象。
不過金龍也知,現在的自己受創嚴重還沒養好,若真要拼實力可不一定能拼得過,自己打自己,到頭來兩敗俱傷,好像很劃不來,況且這個時姓女人還捏着‘淨化混沌’的秘密,說不定可以成為濁氣治理的突破口…
金龍的情緒像快棉絮一樣一點即燃卻不持久,火氣來得多快去得也多快,時秋隐約能覺出其中道道
“不過說起來”,她一邊躍下枝頭,一邊岔開話題見好就收,“前輩二位同是神族遺存,關系怎能如此緊張?”
熟人熟上千萬把年,再怎麼不合也該生出些交情才是
這話問着了,金龍真就回憶了一番過往滄桑,“如果你有個本就不太對眼的共事,為了完成目标還始終強逼着那共事做不願之事,你自己說說這關系能好得了嗎”
“嘶…”,就容師兄那性子還能被逼着完成指标?時秋雖有故意捧龍的意味在,但想起剛才布置任務的艱苦曆程,并反複品味自己沙啞的嗓子,摸着在良心由衷感歎
“沒想到,前輩你挺有手段”
金龍細品其語,“你也一樣,居然能忍得了被鳥王黏着還到處跑,彼此彼此”
“哎,有什麼可誇的不值一提”
“哎,你我不分家又何必如此自謙”
…
憑借着彩虹色的贊美,友誼的小山又恢複了難得的風和日麗
“不過時道友你這是在作甚?”
“挖土呀”,理所當然,時秋尋了個樹杈開始刨地 ,“目标就在下頭,兩山宗門裡又不能使法術,現在手頭金光又不太夠,隻好從實際入手了”,不然多容易打草驚蛇
怪樹林地本就屬濕重,土不是土是泥,一杈子子下去盡是濕軟
“找個小妖來都行呀,直接上手這也…”,也着實不雅觀,這哪還有半分被神明眷顧的模樣?
金龍顯是被這句‘實際’嗆着了,“那要是金光夠使,難不成你還真打算大材小用?”
“不然你勻我一點?”,時秋又一撬子下地,落木泥□□同發酵成腥氣
“哦喲,使不得…”,金龍拒絕的話還沒說完,木杆子已觸到堅硬地界,時秋手頭用上靈力又是一記捶打
說時遲那時快,錘衆木折,隻聽‘嘩啦啦‘一聲!
潤土下那由喬木,躁土以及蟲蟻唾液搭建的龐大地下帝國昭然眼前
“你不是說不打草驚蛇嘛…”
“…”,誰知道這麼脆
地下世界垂直于地表,寬闊而龐大,從時秋已然剝開的小片外殼看過去,能分明見到蟲巢分區——最表層的甬道狹隘大約是用作通風,往下一層盡是些泥土廢棄物,再往裡隐約能見到一些靈草樹種…
簡直有種屋舍俨然,青堂瓦階序芥蒂,天青雨霁農家耕作,童稚迎門荊扉開的田園詩意
一句‘抱歉,打擾了’簡直就要脫口而出
要究其根本原因,大概因為田園國度中‘巴掌大的小人們’此刻皆望着忽便破了洞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