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視線碾壓過來,獬豸幾乎本能地跪倒在即,“遵命”二字脫口而出,熟練得連自己也訝異
“方才窮奇那兒你什麼也沒聽到,也不要再去探究力所不及之事,可懂?”,他一邊如是交代,一邊又用火焰捏了一條脖圈套在獬豸頭上
“是”,獬豸知道這是個什麼,卻還是聽話一動也沒敢動
那道火并未傷害獬豸,反而一個婉轉回環鑽入大妖頸間沒了蹤迹
“我從來喜歡腦子靈活的,也想要信任于你,可照理說你慫恿孔玄破壞封印,事後又追從窮奇壞了事,啧,這火隻作警示,要是你那心思過于活絡了…”,那也留你不得
面前淩厲的目光又殺過來了,脖間霎時燙起來,獬豸一陣顫抖,斂目收神自甘認下風,“是,屬下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不知道,也絕不會再行出格之事,未可将自行認死”
“如此方好”,容可舒對于‘屬下’這個稱呼沒有表現出絲毫驚訝,轉而又換了話頭,
“跟我回臨泱,你的能力師妹應當很喜歡”
“啊?可是…”,獬豸心中打翻了染缸一樣,貿然起身想出言反對卻又暗自低頭,自知失語
隻是,此刻此刻的自己如何有臉再與西峰老友同行,如何有臉再追随妖庭?妖庭要員若整個搬去人宗了好像也不太合适?另外…師妹又是誰?
“若不是妖庭需守濁氣封印,早就随我搬出來了”,容可舒照例語氣清淺,卻不失威脅之意,“讓你來便來,我管你樂不樂意”
什麼?還給妖庭搬家?還同要自己來強的?人怎可傲慢如此…
不過獬豸不皮癢,十分識相:“…好,請問尊駕如何稱呼?” ,面上還是恭敬的
容可舒:“叫祖宗”
獬豸:“…是,老祖宗”,好厚臉皮一人
“你是不是在心裡罵我皮厚”
“…”,獬豸失色,到底誰在讀誰的心呢!
空氣皺成一團,凝固得結結實實
獬豸不情不願不想擡頭,挖空了心思轉移注意力,“老祖宗,關于窮奇還有一事”
“來說說看,好好表現”,他拳頭緊了緊,顯然為獬豸記下了一頓揍
“…”,當牛馬好難
——
有些植物若說是顆樹就顯得太過牽強,因為較真說來頂多隻能算是個灌木
“這如何不是樹了,灌木也帶個木字在!木即為數”,金龍指着西峰身旁那片灌木一定說是群小樹,沒道理又硬要掰扯
時秋仰天長歎,這龍丢哪去都怕生亂子,算是帶着不知哪得來的歪理在她這紮根了,“好,你說得都對”,擺爛是一劑萬金油
“這是什麼态度?”,金龍仿佛受到極大地侮辱,“哼,光知道給我氣受,一會解不開陣法可别來問我”
“好好好”,時秋敷衍着這頭,一邊細細觀察
眼前這叢植物不高隻到時秋半腰處,葉片堅硬觸手刺撓,枝條繃得直,總保持一個完美垂直地面的姿勢。四周林地間也并無符文陰刻,靈氣流轉之類,要是不說還真是容易錯過,藏得也太好不過了
時秋心内奇道,這些灌木除了生相倔強一些,好像也并無特别…
那麼問題來了,睜眼顯然是被藏起來的,可具體在哪呢?又如何接近?
金龍抓住時秋每一絲細微末節的表情,“诶,你說吧我這設計是不是很地道?”,金絲金墜子哆嗦了一下,仿佛是金龍狠狠挺起着胸膛
“這倒确實”,時秋揪住自己的良心,主打一個少說話不反駁
金龍雖然嘴碎了些工作能力還是可以的,等回了宗高低得給分配個活,分散盡力,發揮餘熱…
“真正的入口可不是那麼好找的”,金龍難得一本正經
話音未落,手中畫軸器靈便指着一顆小木道,“啊呀,這顆好像很特别。”,那植物看似靈氣全無,時秋手觸上去時卻像摸着了一個無底洞,确實冒頭得很
金龍沒吱聲
時秋試着打過去幾道靈氣,可那灌木也沒啥忌口的無視攻擊,将所有能接觸到的靈氣吞下不誤…
“好一顆大饞樹”,西峰大約終于弄懂了自己沒精打采的原因,跳開一大步
顯然法術攻擊不能有效作用,時秋又以金光探入,可這裡裡外外就隻是一顆純粹的樹。她上手來了一波物理攻勢,可還沒将樹拔出來已被抽走大半靈氣,她手頭一虛,
金龍又來了勁,“嘿嘿,瞧?還是要我出手吧”
時秋沒搭理
不對呀,講道理這小木若是什麼靈氣都能抽走那這方圓十裡地那還能存下靈氣?
時秋将山水畫軸留在原處,退後至西峰身邊,果然小木周圍靈力沒了波動,不一會反而生發出靈氣反哺周圍的樹叢
“兩位朋輩你們瞧,感情這木頭還是個劫貧濟富的”,器靈生出的小金人跳上灌木葉片,“光管過路的生物收些路錢呢”
金龍一下噎住,又不吱聲了
時秋考慮一番:“軸,幫我個忙将這灌木連根拔起來看看地下情況”
器靈輾轉飄回來,“這不太好吧,多不給那位面子”,小金人指了指金吊墜與時秋大聲密謀
時秋半掩住嘴,“管她呢,一會她還唧歪不停就給套上麻袋找處荒郊野地扔了…左右龍沒有軀體不好動作,讓她同過路麻雀好生唠叨去”
聽了個明明白白的金龍:“…”,倒也不必如此心狠
時秋催着器靈上前,卻見山河畫軸緩緩展開畫卷數縷細風從内而出,漸化龍卷之象,裹住小木朝天開拔,頗似正揠苗助長
那灌木倒要強的很,非但沒被拽離了地,反而嘎吱作響,抽枝長條片刻便生得巨大,背脊變直了,肩也不聳了,張成一顆略顯扭曲的參天之木
‘嘶’,山水器靈倒吸一口氣,自己有馴化草本的功能怎早些年來自己不知呢…
新生的樹木剛長至極限高度,葉面呈黃,水分銳減,轉瞬新生轉瞬凋零,一頭的落葉說落就落。器靈還沒歎完,猝不及防幾乎被枯黃色埋在身下。
秋去冬來,春至又夏炎,時間方過了片刻,那新木又一次抽枝發芽,獨自在四季中循環往複…
“從來隻聽聞過世間有一日國之小人,朝生而夕死生生不息,不想尚有草木也如此當真稀奇”,博物志間的奇妙描述與眼前之景相合,不可不謂造物之奇妙
言語間,那樹木已生得一人環抱不住,且樹幹正中逐漸镂空一處方形缺口,四邊隐約有符文閃動。待缺口生成方正狀,樹木的生長也停滞了,靈光浮動似是在等待什麼物件好補全符文…
金龍幽幽開口:“此地陣眼若無鑰匙很不好辦的,你盡管試試,我還不信了今日我偏要見你求我相助”
時秋也看明白了,本以為通曉日月陣法後自己已然在陣法之道上有所大成,可這樹木生發,轉瞬四季之奇妙,再加之镂空處的符文看似歪扭卻别有深意,她一時自覺難以吃透
金龍哼哼唧唧很是得意,也有樂得台上看戲之意…
如果有别的法子就好,時秋開動腦筋,抓緊了每一絲細節
甯可費事些,也不想欠下金龍人情呐…此龍絕對會在她耳邊念上一輩子的
“那個掌門,獬豸臨走時留了這個…”,西峰怯怯走上前,沒敢坦白自己記性差忘了這茬,隻說,“瞧這四四方方的模樣豈非剛好?”
“可知道哪來的?”,時秋挑眉,大小分毫沒差,連陰刻的符文也能對上
“之前受困潭中時取的”,西峰老實道,“就是我們險些出不來的,那破落地方”
金龍又歇了菜,要是龍有眼睛現在一定狠狠瞪着西峰
豹子感受到了壓力,也學着時秋擺爛,擡頭望天顧左右而言他:“啊,瞧這會雨都停了,今日一定是個好天氣”
…
既然鑰匙受到金龍無言的認證,其真實性大可放心,那接下來的一切便好說了
咔哒一聲過後,那塊纂刻滿符文的小石完美嵌入木紋中,靈氣運作起來,陰刻上的符文注滿了靈氣散發逐行逐句地散發光亮
瞬時朝夕的樹木又一次瘋狂生長起來,幾乎是沖天而去,四季輪換的速度一再加快
所謂盛極而衰,不自然的生長也令樹木的生命力快速流逝,以肉眼可見的形式,呈現出一顆樹木的少年,成年,中年,以及晚年
生長的盛宴終究耗盡了樹木一生的繁盛長久,獨留下枯萎的木體攔腰折斷,斷口間年輪層層疊疊又節奏地翻轉直到所有年輪歸于一線——光芒自那道輪廓閃耀,陣眼入口憑空出現
西峰望着自己的身影,清晰地印在鏡面般反光亮的木質斷口上,“掌門不如别進去了,别像上回那譚中陣眼一般,有去無回難得脫困呐!”,陣術發散的輝光照得豹子神色不安,甚至是有些慫
豹子算是被關怕了,“一想到又要吃那耗空靈氣的苦頭,豹子我就打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