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月走後,婉兒隻覺得自己已經痛到麻木。
怕疼,就乖一點……
李令月溫柔的聲音就像是毒、藥。
婉兒這才意識到,李令月不僅是備受寵愛的太平公主,更是天後的女兒。
初到公主身側,那個叫翠兒的宮女總為難自己。後來,婉兒竟再也瞧不見她。閑暇問起,她才得知,那人被公主丢去了掖庭。
那時的婉兒就已經知道,這個小公主并非看上去那麼溫良。
可這些年,太平待婉兒一直很好,好到婉兒幾乎忘記,她是天後的女兒。
婉兒躺在榻上,不知過了多少個日夜。夢裡,似乎有什麼人進來喂她喝藥。那人很有耐心,即便婉兒總将藥汁吐出來,她也不惱,而是一遍遍耐着性子往婉兒嘴裡喂。
末了,她又撚了塊糖,塞進了婉兒的口中。
疼痛讓婉兒張不開眼睛。
這應該是夢,畢竟天後下了命令,不許太醫為自己診治,又有誰敢來這裡給自己送藥。
醒來後,婉兒動了動手指。感覺到自己還活着,她艱難坐起身來。桌上有宮女送來的食物,隻是不知放了多久。
自己竟還沒死麼?
嘴角的苦澀與枕邊的水痕似乎在告訴她,這一切都不是夢。
婉兒呆呆地盯着床邊的銀鈎,幾縷流蘇挂在鈎子上,她卻沒力氣将其規整。
婉兒一醒,就有宮女端着水走了進來。
“青蓮,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娘娘可有傳召?”
“大人,現在已經傍晚了,您睡了三天三夜。天後說,您這幾日不必去她那了。”青蓮給婉兒倒了杯水,她有些不敢直視婉兒的臉。
婉兒察覺到她的眼神,“把鏡子拿來。”
青蓮有些緊張,“大人,這......”
“拿來吧。”婉兒的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
青蓮戰戰兢兢地把銅鏡端過來,婉兒對上鏡子,許是自己睡得太久,傷口已經結痂。原本紅豆大小的傷口在藥物的作用下爛的更深。或許真如太平公主所言,自己要永生永世伴随着這道疤。
婉兒這張面皮本就好看,這一點小傷也是瑕不掩瑜。見青蓮已經跪在地上,婉兒覺得有些好笑,“我很難看?”
青蓮拼命搖了搖頭,“大人貌美,這點小傷不影響的。再說,這傷總會好的……”
婉兒知道,這傷是好不了的。
“起來吧。”
婉兒起身動了動,隻覺得骨頭酥軟。果然,人不能躺得太久。“有水嗎,我想洗洗臉。”
青蓮将濕毛巾地給她,婉兒接過,如往常一樣擦了擦臉。毛巾不小心蹭到了傷口,痛感還十分清晰。
“大人......”青蓮有些猶豫,上官婉兒這算是受刑,天後下令,不許太醫給她開藥,也不許她遮擋。
婉兒放下毛巾,看了她一眼,“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大人,皇後娘娘有令,不許您用頭發遮擋傷口。”青蓮替上官婉兒擔心,不過,更多的是擔心婉兒失勢會牽連到自己。
“哦。”婉兒覺得這也是意料之中,既然要羞辱自己,又怎麼會讓自己有機會遮住傷口。“我餓了。”
青蓮把食物端上來,這裡的飲食似乎照舊,比起尋常的宮女要精緻許多。婉兒太久沒進食,不敢吃太多。再加上口中的苦澀,讓她覺得面前的食物也有些難以下咽。
吃完了,婉兒便要走出房門,青蓮見了趕緊詢問道:“大人,您去哪兒?”
如今的上官婉兒已經是宮女口中的笑柄,青蓮怕她出去聽了什麼風言風語,便想攔着。
婉兒怎麼會不知道她擔心什麼,“該來的總會來,我總不能躲一輩子。”
婉兒才來到禦花園,便聽見有幾個宮女似乎在議論自己。
“你們知道嗎,天後處置了上官大人,還不許太醫給她看。”
“我聽小太監說,娘娘命人在她的額間燙了個疤。”
“可惜了,上官大人這般貌美,若是留疤,往後可怎麼辦……”
“她也是活該,仗着自己與公主交好,整日與太子殿下還有英王殿下眉來眼去,如今又為了太子與皇後娘娘對着幹,真以為自己能入了東宮?”
“你們小點聲,我可聽說,她病着這幾日,公主總去看她……公主的意思,保不齊就是天後娘娘的意思。”
她們先前議論自己的話,婉兒都沒有半點情緒。可聽到那個黃衣服的宮女說的,婉兒卻皺起了眉頭。
公主總來看自己?
莫非那幾日不是在做夢?
婉兒深吸一口氣,她剛想走出去,就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
太平公主一身豔麗的錦衣,在花團錦簇中也十分奪目。她才從皇上那回來,本想去拜見天後,卻不想聽見她們在這嚼舌根,還與上官婉兒有關。
太平的出現,讓婉兒不自覺往假山後挪了挪。
婉兒與李令月隻隔了一個假山,她屏住呼吸,生怕被這小公主發現。
李令月打量着那幾個胡說八道的宮女,笑着說:“你們既然知道本公主與上官大人交好,還敢在背後議論她。這是不把本公主放在眼裡嗎?”
太平笑着,眼神卻仿佛要凝結成冰。
“公主恕罪!”幾個宮女慌忙跪下。她們知道,太平這幾日脾氣大得很,哪有人敢這時候觸她的黴頭。
“一人二十大闆,去掖庭領罰。”李令月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自是瞧見了假山後漏出的衣角,卻也沒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