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匆匆趕到麟德殿,果不其然,天後正在此。
大太監範雲仙攔住了婉兒,道:“上官大人,此時你不便進去。”
婉兒才回宮,并不知道朝中發生了什麼。從前天後召大臣問話,婉兒都侍奉在側,今日怎麼不許她進去。
婉兒對着範雲仙行了個禮,道:“有勞公公指點。”
範雲仙低聲道:“聖上在裡頭。”
聽他這麼說,婉兒這才驚覺。先前太平公主說讓兩位皇子出征是聖上的意思,婉兒還不敢完全相信。現下見聖上在麟德殿内,她這才信了。
“裡頭還有誰?可是有什麼要緊事驚動了聖上?”婉兒有些好奇,聖上卧病多日,怎麼今日理起了朝政。
範雲仙答道:“有個什麼從六品的芝麻官在裡頭,哦,好像是大理寺的。具體什麼事,咱家也不知。”
“大理寺的……莫不是大理寺丞狄仁傑?”婉兒記得,大理寺有位狄大人,才去了一年,便将積壓的上千件案子都處理了。這人得罪了天後,隻可惜天後挑不出他半點錯漏,不然,定要把他一同料理了。
婉兒想不明白,他怎麼會在裡頭。
不等婉兒想明白,裡頭便起了争執的聲音,有人高聲呼喊:“陛下從谏如流,豈能聽方士挑撥?太子之事,還望陛下三思啊!”
那人的聲音越來越大,離自己也越來越近,想來是要被侍衛拖出去了。
見門被打開,婉兒側了側身子,一個年約五旬的官員被侍衛架了出來。
範雲仙搖了搖頭,“區區大理寺丞,也敢管天家的事。此番他觸怒了聖上與天後,往後的前程算是無望了。”
婉兒聽狄仁傑方才說的什麼方士挑撥,猜到明崇俨又在聖上面前诋毀太子。
天後原是不信什麼方士,可在明崇俨的調理下,聖上的身子似乎日漸好轉。加上這明崇俨能說會道,很快便得到天後的信任。
明崇俨在宮中行走,所有人都對他恭敬有加,唯有太子李賢不把他放在眼裡。漸漸地,兩人的矛盾愈發激烈,那明崇俨居然開始诋毀太子。
麟德殿大門敞開,武則天瞧見婉兒站在外頭,道:“婉兒,既然來了,就不要在外頭站着了。”
天後的聲音似乎在極力壓制着怒火,婉兒走了進去,隻見聖上的面容更加憔悴。
“婉兒,太平府上的事情可都處理好了?”武則天知道太平府上沒什麼重要的事情,不過當着聖上的面,總要做出慈母的樣子。
“回禀天後,公主挂念聖上與天後的身體,命奴婢早些日子回宮。”婉兒跪在地上,斟酌着該如何應對。此刻她來的不是時候,隻怕一不小心,臉上又要多一道疤。
李治見婉兒來了,皺着眉頭,喝下了宮人送來的補藥。喝完,天後替他擦了擦嘴角的藥汁,歎了口氣,道:“賢兒也真是的,他再不喜歡明崇俨,也該以聖上的身體為重。從前賢兒制造輿論,說什麼妖道蠱惑聖上,聖上與本宮都未曾責怪他。可現下賢兒真是愈發沒有分寸了,怎可一氣之下就把他殺了。死一個明崇俨事小,若是要聖上的身體有什麼不妥,那賢兒的罪過可就大了。你說是不是啊,婉兒?”
聽天後這麼說,婉兒心頭一震。明崇俨是常常說太子的壞話,隻是聖上與天後并未在意,這事大可以等以後再料理。太子怎麼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殺了明崇俨?莫不是他對英王、相王領兵出征心懷不滿?
婉兒擡起頭,道:“聖上乃萬金之軀,即便沒有明崇俨,也會福壽安康。”
李治怎會不知他的枕邊人是何用意,他見着自己從前最信任的媚娘試圖借此機會責罰他們的兒子,他終究是感覺有些累了。
“罷了,此事莫要再提。朕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不想再失去另一個兒子了!”
李治這一聲聽起來中氣十足,可話才說完,便重重地咳嗽了起來。武則天拿起帕子,替李治擦了擦嘴角,卻見帕子上沾染了黑色的血。
這一下,縱使武則天也始料未及,她慌忙道:“來人啊,快傳禦醫!”
婉兒見狀,趕緊跑了出去,對範雲仙道:“快去傳禦醫!”
範雲仙聽了,緊趕慢趕往太醫院去。範雲仙走後,婉兒站在麟德殿外,呆呆地望着前方。
那個方向,正是興安門的方向。那一日,婉兒便是從那裡送公主出嫁的。
這麼短的時間,宮中便發生了這麼多事情。
現下公主還在府中,若她知道自己父皇病的更重,自己母後與皇兄又開始争權奪勢,隻怕會傷心。
禦醫很快趕到了麟德殿,眼下李治情況不明,其餘人也不敢貿然把他送回寝殿,隻能在這等着禦醫。
聽說明崇俨被殺,那些禦醫不明就裡,一個個十分惶恐。他們把脈,施針,斟酌再三,卻也不知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