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微的碰撞聲,在安靜的清晨顯得尤為明顯,發絲掃過溫熱的荞麥枕頭,雙眼在困意束縛下艱難睜開,撩起床邊的窗簾,外面仍是一片暗色,唯有遠處的天邊染上一絲橙黃。
王書譯看了眼時間,此時剛過淩晨六點,沒有繼續被打斷的睡眠,随手順了順淩亂的頭發,王書譯起身出了房門。
客廳裡馮英果然在蹑手蹑腳的,在收拾前一晚留下的東西,桌上還有沒吃完,帶着點餘溫的豆漿和麻花。
“醒了?我這還怕把你弄醒,沒敢出動靜。”看見兒子醒了,馮英動作确實如她所說的放松下來,收拾東西也不再小心翼翼。
“我爸出門了?這麼早?”王書譯習慣性的跟着整理起桌面的空碗,又低聲詢問,聲音還有剛睡時,醒獨有的綿啞。
“嗯,最近弄了點菜賣,現在大家都網購,水果不好賣。”馮英話說的輕松,可這件事她并沒有跟王書譯提過,可見是怕他有負擔。
王書譯能看出來,也沒有追問,但他爸的腿腳并不方便: “幾點出門的?就我爸一個人去的?”
“三點半出門的,先去拉菜,平常我也跟着去,今天你回來了,小臨也放假就換他去了。”馮英幹活麻利,說話的功夫已經把桌面擦幹淨。
然而低頭的瞬間,王書譯看到了對方發心夾雜的顔色,上次回來那裡還是烏黑的。
“媽你和爸辛苦了。”很難無動于衷,卻沒有什麼适合的話在此刻表達,因為以他現在的能力并不能改變什麼。
“有什麼辛苦的,家家戶戶不都這樣,兩個大兒子不得努力點,等你們畢業工作就好了。”聽了自家兒子這話,馮英有些不自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就一臉無所謂的模樣。
“嗯,等我畢業就好了…”王書譯點頭,臉上是勉強撐起的微笑。
臨近中午早市散場,客人都回去做飯,水果攤也少有人光顧,父子倆幹脆收攤回了家。
馮英早就習慣了時間,掐着點把飯菜都準備好,等兩個人回家,洗了手就能吃飯。
“後天範臨他奶過壽,你也一起去吧。”飯桌上,範強難得主動開口。
“嗯,我過去。”王書譯夾着菜,沒看對面範臨的目光,随口就答應下來。
“今天下午讓你媽帶你逛逛街,買點衣服。”範強說話表情總是嚴肅的,讓人分不清是關心,還是别的什麼。
“不用了爸,我待不幾天,衣服夠穿了。”
王書譯婉言回絕,馮英盛着飯,也跟着打圓場:“書譯身量都長成了,衣服大差不差都那樣,買不買都行,倒是小臨該添兩件了。”
“都去買幾件,那天能來不少人。”範強落了這樣的話,王書譯也沒了反駁的理由。
“謝謝爸。”簡單一句話,是午飯時,兩人最後的交流,有些疏離,卻也是十幾年的常态。
午飯後,範強去休息,和他同樣早起的範臨,卻沒有要入睡的意思,而是幫着收拾了桌子,又拿着膠水進了自己房間。
王書譯拿着新護腕推開範臨的房門時,範臨正在窗戶旁,對着一個有些老舊的擎天柱抹着膠水。
“還修呢,都這樣了。”王書譯走近,靠坐在範臨的書桌前,看着對方認真的把掉了漆的玩具一點點粘合。
小小的玩具與如今成熟的範臨有些許不匹配,但王書譯還能記起,那年六歲的範臨,收下自己擎天柱的模樣,小小的手掌捧着大大的擎天柱,眼睛裡好像撒了星星。
因為沒有媽媽受盡欺負的小孩,在那一刻将自己的保護殼稍稍掀起一角,開始接納另一個人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中。
那個時候正頑皮的自己,也忽然有了保護他人的新身份,省吃儉用買的小汽車,零食裡的恐龍貼紙,九歲的他,把所有自己最喜歡的東西,給了闖進他人生的弟弟。
而那些東西如今仍然被範臨仔細珍藏…
“後天那個壽宴,你要是不想去的話,我去跟爸說…”
思緒被喚回,王書譯的目光,從範臨手上移開,又打斷了弟弟下面的話:“沒什麼不想去的,你就瞎想,我都多久沒吃席了,你還不讓我去吃。”
輕松的語氣,瞞不過範臨的眼睛,但範臨并沒有拆穿,隻是沉默的将修補好的玩具,放在了陽光下。
壽宴安排在鎮子裡專門辦宴席的喜慶樓,王書譯一家住在市裡,即便早早出門,等趕到的時候,飯店的桌上已經坐滿了人。
他們這裡過壽,沒有太多規矩,範臨的奶奶穿着一身顔色鮮亮的唐裝,就站在蛋糕面前拍照,看見自己兒子來了,立刻眉開眼笑攏着頭發過來。
“媽。”禮物送上去,王書譯也跟着稱呼一聲:“奶奶。”
小老太太瞥了一眼,沒給什麼笑模樣,隻是自顧自在在幾人身後,找自家孫子的身影。
“媽,範臨在門口遇見他四爺了,拉着他在那說話,馬上就過來。”馮英看出老太太心思,忙開口解釋。
老太太聞言,也沒留下一句話,轉身回了主桌。
範臨大伯母向來會說話辦事,幫着操持宴席時,看見弟媳來了,忙招呼着去主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