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迹在反複的拖洗中漸漸消失了。可是物理的痕迹易逝，性格的改變難回。正如她在基地已經習慣了沉默不說話。她已經變得和之前不同。

顧黎從來沒有這樣迷茫過，威廉的話在她耳邊再次響起：“這裡的标準不是外面那個正常世界的标準，這裡的善也不能再用以往的标準來衡量。但你依然要懷揣着它，前行。”

顧黎終于體悟到，威廉沒有忍心對她說出的那句話。

“這裡的善意，對外面那個正常的世界來說不是善意，而是殺人。”

“我們已是罪犯，手染鮮血，身背人命。接下來的每天，我們必須以待罪之身前行，卻依舊要保持自己的良知和善良，不然隻有死亡。”

“原來的我死亡。而生成武器的我。為他人所使。”

顧黎終于懂得威廉的痛苦究竟是什麼了。他不堪忍受自己那樣的改變。

我們的經曆無法訴說，而在那個正常的世界，又有誰能像顧黎一樣去理解他們。我們的痛苦，在那個正常的世界又有誰能接納。你所以為的自己擁有的善良，所堅持的道德底線，在原本的世界裡卻觸碰了法律的紅線，成為沾滿鮮血的罪人。我們的名字也變成深淵裡的秘密，不能見于世間。

當我們在一次次生死比鬥中活下來後，我們脫離的不僅是原本的自己，原本的人生。所行走的，更不再是之前的人間。

至此，顧黎終于才發覺，她原來早已脫離了她原本屬于的，那個擁有父母、朋友，親情和友情，又或者未來将擁有愛情的世界。

淚終于一點一滴的落下來。

本是世人敬仰的教授，卻成了手沾人命的命犯。說我是逼不得已，我始終恪守自己的底線，不主動害人，主動殺人，我隻是想在基地裡活下來，就能像之前一樣嗎？

我努力的保持我的本真，修身克己，哪怕經曆了再多黑暗和磨砺而永不墜落，真的就能回到從前嗎？

你該如何證明自己，活下來的你是個好的百靈，而想要殺掉你的他不能成為正義的守護者？

這似乎是無解的争議。因為人心本就不同。而不管人心如何，時間都已走過，它終将有一個答案。

且顧黎不願放棄生命。

“當黑暗散去，我自己知道我還是我，這就夠了。我知道自己在為什麼而活，這就夠了。”

用晦而明，成者，心，依舊清明。它隻在這個遊戲裡，不得不換一種表現方式。

顧黎打掃幹淨教室，然後溫柔地抱起小貓的屍體，去衛生間将它沾血的毛洗淨，用紙仔細地擦幹了。她沒法像伊芙一樣，用一團火送它自由，她也找不到伊芙。但她有自己的辦法。

她去了湖邊，在心中跟小貓道别，然後輕輕将它放到水裡。顧黎借水将它汽化，周圍的靈氣包裹着它，慢慢地将它化成水汽。“這裡的湖是連通的，希望換水的時候能将你帶出去。”顧黎露出一個微笑，轉身走向食堂。

一區，管理者中心。

中午課程一結束，幾十位重點關注學員的一周學業情況就被發送到了兩位主管的電腦上。當奧德賽和洛克伍德看到顧黎表上，體能和機械訓練等戰鬥指标的一片不及格的紅勾時，都忍不住遮住了額頭。

相比奧德賽，洛克伍德更從067搏鬥課的不及格中聯想到了她在生死比鬥中的表現。她所表現出的善良和懦弱并不符合洛克伍德的心意，也達不到公爵的标準。而奧德賽是軍人出身，對體能和格鬥訓練自然也格外看重。為了讓将軍滿意，也為了完成自己的工作，他拿起了電話。同一時間，洛克伍德也撥出了一個号碼，兩人不約而同，卻聯系了不同的人。

沒一會兒，蘭妮敲響了洛克伍德的門。

而詹姆斯和亞當的面孔出現在顯示屏之上。

蘭妮一挑眉，先開口道：“我這都準備下班了還叫我來，還請主管先生給個正當的理由。”說着，她坐在沙發上笑着看着洛克伍德。洛克伍德給她倒了杯伯爵紅茶。茶在沖泡好的一瞬間香氣彌漫在整個房間。蘭妮這才露出一絲帶了點兒真心的笑容。洛克伍德面帶着他那俊朗又不失風度的微笑，低調的氣場中又始終帶着他那标志性的神采奕奕。蘭妮看着他滿意的露出一個微笑。洛克伍德微微彎下腰，将茶杯輕輕放在他的面前。

“如果不是正經事，怎敢勞煩你。”洛克伍德的聲音和他的面容一樣都很高級。他聲音好聽又絲滑，語氣裡帶着恰到好處的恭維和調侃。相比于奧德賽那客氣疏離的客套，洛克武德始終恰到好處的彬彬有禮和恰到好處的幽默更讓人受用。

“直說吧。”蘭妮道。

“是關于067。”洛克伍德笑道，他默默觀察着蘭妮的表情。

“她啊……”蘭妮的臉上看不出什麼特别的情緒，她認真道：“主管大人有什麼指示？”

洛克伍德面上依舊神色不變，頗有風度的笑着開口，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我哪兒敢擅自做主，隻不過上面有要求。下次……”他可以停了兩秒，很快接着說道：“上面要求得有些不同的表現。”

蘭妮嘴角微微勾着習慣性的弧度，一種刻在骨子裡的得體。上面的要求她當然知道。但這幾節課下來，她隻覺得這女孩太普通了，沒意思的得很，不明白為什麼父親要參加這樣的會議。但她聰明的選擇繼續觀察，而不妄下定論。

她看着洛克伍德，露出一絲疑惑的神情。

“這女孩是外面來的，難免有太多普通人的性格特點，對做武器來說，卻不需要，你看看，給她改造一下。”洛克伍德依然是随意而風趣的語氣。

蘭妮眨了下眼，認真道：“我知道了，還有事嗎？”

“沒了。”洛克伍德站起身：“周末愉快。”他說着微微一笑。

蘭妮看了他一眼：“周末愉快。”起身優雅地走了出去。

洛克伍德紳士地送她離開，然後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他極有耐心的想：“等這周再看看吧，不知這次是否會有新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