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診堂前人潮洶湧,帶着疑難雜症慕名而來求醫問藥的病人們擠成烏泱大道。
疼痛在經久不息後逐漸頓感,文天祜希望自己在見到母親前便搞清原委,所以等排到她時,文天祜烏黑的雙瞳已然分裂。
“娘,我眼睛好痛……”文天祜雙手捂眼,為減輕疼痛,引氣幻化的寒氣被她敷在面上。
一向淡然的文蘭因頭一次在衆人面前着急忙慌,像個初學醫師手忙腳亂。
“祜兒?!”
“你怎麼不早些來找我!”
文蘭因眉頭緊鎖,一邊給她疏氣,一邊用手撐開女兒禁閉的雙眸。
待文天祜睜眼,捧着女兒面頰的文蘭因這次長舒一口氣。
她雙臂環抱住女兒,如釋重負笑道:
“祜兒别怕,這疼是因為天道賜予了你天賦。自此以後,你便是「醫家重目」的傳承者之一。”
……
「醫家重目」最早記載于《人皇世紀》中,從小而上境界分為三重。
一重:仰觀象于天;
二重:俯觀法于地;
三重:中觀萬物于人及鳥獸之文輿地誼。
各重能力均有區别,作為成長型天賦,一重二重天賦使用者較為常見,三重似乎消弭于世良久。
即便是百年來的醫家天才文蘭因,她的重目也止步于二重。
“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于是選書契以代結繩之政,畫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
“所以六氣六腑五髒五行陰陽四時水火升降得以有象,百病之理得以類推,乃嘗味百草而制九針以極夭柱焉……”
監督着文天祜将辭文背得滾瓜爛熟,文蘭因笑道:
“醫家重目,隻需一眼便能看破生靈的病竈所在。
“然常言道‘有得必有失’,天地以萬物為刍狗,一切天賦皆有桎梏。”
堂明幾淨,解剖室被打掃得十分幹淨,靈植、靈獸甚至魔族和人的标本繁多迷眼,整齊劃一地擺在兩側的秩序法陣中。
在此之前文天祜根本不知,文府竟然還有這種地方。
一般的解剖桌太高,文蘭因給文天祜準備了張案牍。
案牍内側有個木籠,籠中裝着一隻教習發放的實驗白兔,正翕動着嘴啃食蘿蔔。
一切準備就緒,但誰也不曾料到……
文天祜暈血。
黑黢黢一片中,僅有幾盞長明燈還亮着,其他的在子時後已自動熄滅。
檐雨如繩,微涼的水漬從窗外傾瀉而來。
距離文天祜見血暈厥,已經過去整整半日。中午開始的解剖,如今已經半夜子時。
子時不愧是觀天象的最佳時機,即便下着淅瀝小雨,夜色仍然澄明。
風清月朗,旖旎成水墨。
文天祜揉着發脹的腦袋,她原本占滿鮮血的手套在昏厥之後被文蘭因褪下。
實話說,文蘭因也沒料到,文天祜竟然暈血。
文天祜再小一些的時候是見過血的,那時一切安好就隻能說明:這也是重目發給她的桎梏之一。
除了殺生,重目竟然還有這種桎梏。
雖前所未聞,但既然出現便不是例外,文蘭因緊急查閱古籍,真給她找到相關資料。
“往後見血時,你便封閉視覺或嗅覺之一的感官。”
文天祜捏着文蘭因放在案牍之上的紙條與休止符,将休止符貼在鼻梁之上,嗅覺果然得到阻斷。
忽然聽得周圍有細碎的聲音,文天祜抻長脖子去瞧,竟是桌上的白兔正翕動着齧齒啃咬飼料。
站起身,文天祜目光移至案牍之上的木籠,揭開白兔的木籠門,文天祜撚着白兔後頸的皮肉将其拎至掌心。
指尖順着白兔柔順光潔的毛發輕梳,感受着白兔在懷間緩緩地起伏。
弱小卻溫熱的脈搏在掌心升溫、勃發,文天祜蓦地攥住其纖細的脖頸,臾抴命運的咽喉。
兔子受了驚吓瘋狂掙紮,求生欲激增下竟扭頭狠狠咬了一口擒着它的人類。
吃痛讓文天祜從遊魂中回神,她弗一松手,白兔徑直掉進籠中。
許是因為仍在應激狀态下,這隻白兔在籠中上下亂竄,打翻了教習為它準備的食盆。
作為解剖使用的白兔,這種白兔齧齒的鋒利實在有限。就算是它豁出性命一般的掙紮,甚至都未能讓她的指尖破皮。
文天祜想,面對毫無勝算的對手,就算是白兔也會因本能而拼命掙紮。
關上木籠,白兔逐漸恢複平靜。至此,重目分裂的瞳仁也已恢複原樣。
文天祜終于明白了所謂桎梏是什麼。
那就是予她天賦的同時,醫家重目将她的殺生之路堵死:
嗜睡暈血、殺生受限,此生“成也重目,敗也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