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酒無宴地同村民們簡單告别,臨行前文天祜衣角被村長家的小孫女拽住。
小姑娘今天頭發仍是稻草般亂糟糟地披散着,但臉色相較于疏氣前幾日的蠟黃明顯素淨不少。
文天祜記得她,她叫王千二。
裝作未注意到她背手藏在身後的事物,文天祜蹲下摸了摸她的發尾。
指尖一挑,便将她如穗的散發編成兩隻羊角辮兒。
好像不太适合她?
文天祜端詳片刻後放棄掙紮,沒辦法,她隻會編這個。
她編發的手很輕,王千二無從察覺,隻知阿祜姐姐蹲下身湊近了她。
“這個送給姐姐!”
王千二從身後拿出自己悉心編了許久的花環,墊起腳将其輕輕扣上文天祜的墨發上。
“謝謝千二,我很喜歡。”
雖早已知曉,但為了不掃孩子的興,文天祜還是裝成驚訝萬分的樣子,道謝言喜。
她扶正頭頂的花環,山茶柔軟而堅韌的花瓣觸感,讓人不由得眉眼彎彎。
王千二小姑娘做的花環,選的是粉山茶的花苞與柳條。
作為耽擱片刻的插曲,三人穿過長滿山茶的山坡,徑直前往來時路。
花環編的模樣其實不難看,卻因編織者的技藝并不娴熟,在文天祜閉息出村的水裡隻是泡了一會便松弛了。
可即便如此,文天祜也不舍得摘下來。
她很珍惜小姑娘的心意,這份珍重是刻在她骨子裡的下意識。
而且,文天祜也覺此景頗為熟悉,就好像在她記憶未曾覆蓋到的曾經,也有一個言笑晏晏的小姑娘,編了好多好多花環送給她。
直到三人故技重施原路返回,徹底離開山間村範圍,文天祜方從怔愣中回神。
聞人墨與尹斯年顯然也注意到了她的遊神。
瞧着她将那花環摸了又摸,尹斯年忍不住出聲提醒她。
“小醫聖,再摸花瓣要掉光啦。”
尹斯年凝線成繩,絲絲縷縷纏上花環支離破碎的枝架。
五行之一的木系氣息緩緩作用,花環由松散結實繁茂,原本僅是花苞的粉山茶逐漸掀開花瓣,最終被尹斯年定格于全盛綻放的瞬間。
“喏,這樣應該能存得久些。”
尹斯年為文天祜固定花環的時間裡,聞人墨的步伐沒怎麼停留。
催生完那一圈山茶,尹斯年便追上他的好兄弟,兩人又開始新一輪的插科打诨。
文天祜走了幾步回頭望去。
傍晚光線昏暗,沒有開啟重目的文天祜看不真切,視線被天空侵染的發暗。
阻擋着外界與桃花源的石壁被荒野裡的雜草掩蓋,一灣小溪自岩峰而出。
他們便是從那裡出來的。
流水潺潺,山明水秀。
有那麼一刹那,文天祜覺着,相較于她的頭頂,曠野似乎更适合花環栖息。
—
三人一路運氣下山,抵達桃源山下的核舟固定停靠點。
尹斯年原本還想膩在醫家區位不走,奈何核舟有規定,稷下學宮與鴻都門泾渭分明:
除特殊情況,核舟行駛期間不允許離開本家區域。
文天祜可不管尹斯年怎麼期待,遙遙揮了揮手就作告别。
她上了核舟,給師尊師姐師弟分别發了歸程的消息,随即便躺倒美美開睡,直到被徐老叫醒。
盂蘭盆節時的六一谷,東風夜放花千樹,遊燈入湖行萬裡。
滿載着學生們的高速核舟乘着漫天星河緩緩而下,停穩于六一谷最北端的降落坪。
今日徐老不知怎的,核舟全速返程,最終趕在“火樹銀花不夜天”結束前落了地。
恰逢盂蘭盆節,各家弟子們三五成群結伴自懸梯下,熙熙攘攘地前往盂蘭盆節時最熱鬧的兩處:白洞天坑外圍的鬼街與無根湖。
核舟内仍然靜寂無聲,鍊接各家的穿行通道黑黢黢一片,僅有幾盞長明燈還亮着,其他在降落熄火的半柱香後已自動熄滅。
然而,在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場地中,有人拎着一根斂氣繩,健步如飛地行氣急走于核舟中。
眼前這位上了年紀的核舟駕駛者,名叫徐一鳴,人稱“徐老”。
也不知為何,徐老的真實姓名在六一谷流傳并不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