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祜擺擺手以作别意,季祈安叫她别着急小心些。她頭也不回地沖向教學樓時,師弟最後這句被打斷的話語到底還是未入她耳。
——當時小師弟說什麼了來着?
站在教學樓底層的文天祜不知為何突然回憶起這些,許是今日的場景與當時極為重合,便令文天祜重新回憶起初見。
“師姐!”
真是說小師弟小師弟就到。
一個半時辰過去,季素問看起來心情整理得當,在人群中遙遙望見師姐,笑容在陽光下燦爛到刺眼。
文天祜在吹落銀杏的微風中走向季素問。
“師弟,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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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谷最大的食堂名為“辟谷堂”,位于白洞天坑外圍的鬼街,由教務處、農家、雜家聯合承包,面向稷下學宮、鴻都門兩所學院的所有弟子。
二人禦氣降落于鬼街,文天祜擡頭一看,白底黑字的水墨長卷橫跨辟谷堂的東西兩側:
——“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
新标語似是由儒家墨寶所寫,看起來格外吸睛。
但文天祜醫書讀得多,一眼就認出這句話是生死家、醫家的雙修大能霍溫病在論述“去谷服氣”時的發言。
辟谷堂隻截斷了前半段,實際上後半句是:“食氣者神明而壽,不食者不死而神”。
盂蘭盆節尚未結束,辟谷堂内的食客肉眼可見比往常翻了一番。
被小師弟拉着一路走至農家百谷園特供的飯菜區,文天祜的口腹之欲并不旺盛,點了兩道素菜便落座。
自幼時引氣入體成功後文天祜便不再食用五谷,平日裡的三餐要麼随手應付,要麼自己下廚制作藥膳。
與她恰恰相反,小師弟季素問素好佳肴,一日三餐頓頓不落。今日更是誇張,從小吃到大菜,季素問來回兩趟琳琅滿目擺了一桌子。
白發少年自動忽略文天祜對面的位置,欣然落座于師姐身旁。
文天祜知道自己這個小師弟對于吃食這塊格外講究,接過季素問為她單獨準備的竹筷,文天祜道了聲謝。
見師姐接過,季素問嘴角彎彎,捋起長袖準備開動時,不料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倏地倒在醫家師姐弟的桌前。
突如其來的撞擊令二人的木桌猛地搖晃,放置于邊緣的圓盤極速落地。
在“碎碎平安”的前一刻,季素問眼疾手快地用氣接住。
白發少年斂了面上的笑意,一雙粉眸狹長銳利。
視線向一旁移去,遭人推搡倒地的少女容貌俊秀卻目光木木,額角磕至桌角,鮮血自她白皙的面頰緩緩滑落。
她似乎并不在意傷口,反而借着身後木桌的桌腿撐起身,向翻了碗筷的文天祜、季素問兩人道歉。
“抱歉,你們這頓我請。”
文天祜一把按住身旁臉色瞬陰的師弟,生怕他語不驚人死不休。
她搖了搖頭,微笑着向少女表示無礙。
少女欲言又止,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突兀的叫嚷打斷。
“你跑什麼!”
來者是個半大的少年,年紀瞧着同季素問差不多大小。
“怎麼一路到了辟谷堂?”
少年容貌上與倒地的少女極為相似,二人同在一處更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不用他們解釋,旁觀者便能輕易看出這是對親生姐弟。
可雖為同胞姐弟,二人神情卻是截然不同。
“這麼弱,你怎會是我的姐姐?”
劈頭蓋臉的一句諷刺,讓準備轉身回應的少女頓在原地。
季素問皮膚白,也藏不住情緒,若是心緒不佳,一雙粉眸顔色變深,可不就像隻紅眼睛的白兔子。
在給炸了毛的白兔順毛的間隙,文天祜側首給了師弟一個眼神表示:喏,這才是你該訓斥的對象。
辟谷堂本身很大,但被分為多個區域,如今他們所在的區塊由農家百谷園負責,前來此處開飯的鮮有遊客,多是在六一谷就讀的弟子。
這一番熱鬧看似無人湊近圍觀,實際上悄悄放氣前來探息的弟子大有人在,也不知其中是否存在認識這對姐弟的知情人。
見自己的姐姐還不轉身,少爺做派的弟弟不耐煩地走上前,一把攥住姐姐的手将她拉至自己的面前。
“我不過是在你身上試了試錯亂符,沒想到……”
攥着她的人不知情重,少女平靜無波的面容因疼痛而被迫轉身,額上的傷口尚未止血,鮮血不斷滴落。
“你怎麼受傷了?因為混亂符?”
許是見少女流了血,嚣張的少年氣焰弱了幾分。
但他仿佛對鮮血視若無睹,仍在辟谷堂内口無遮攔。
“姐,真不是我說你,你也太弱了。”
在所謂弟弟的一番轟炸下,少女仍然垂眸不語,鮮血宛若蜿蜒小徑崎岖于她的面容上。
文天祜實在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