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熟的鴨子就這麼飛了。
雅克知道自己不夠冷靜,應該再跟上一句,“對不起,我剛剛說的話似乎有歧義。”這不僅僅是因為“不想離開你”這句話幾乎等同于“我愛你”,還來自于他自己的小小的自尊心,“到時候再說吧,”他本來應該說這句話的,但是自己是不是喝酒了?
雅克确信自己剛剛手上拿的是可口可樂,難不成碳酸飲料也能讓人産生這種沖勁?
好吧,雅克在心裡這麼勸說自己:這場夢到此為止,你醒來還得面對學生們的狗屎卷子呢,放寬心,去修剪的漂漂亮亮的草坪對面,把馬刀鋸還給另一個混蛋,回歸正常生活,這場夢未免也太長了!自己醒來之後要看《夢的解析》嗎?可是弗洛伊德也挺傻的。
雅克已經不準備為自己再便捷什麼了,他知道自己說的是心裡話,如果一個人說出的真心話都要被自己反駁然後被迫咽下去,那也太可憐了,隻不過自己就是那個真真正正的倒黴蛋,自己忍不住說點什麼,緊接着自己罵自己,這太經典了!
我在害怕,這是膽怯的情緒,好像在見過那個黑色的傻大個之後,自己就時常被這種情緒裹挾。
黑頭發的膽小鬼搓了搓自己戴着的十字架項鍊,上面刻着他自己的名字,而不是耶稣的——他的意思是,這時候别說耶稣了,耶和華都救不了他……或許也可以,找一下時光機就行。
德布勞内沒有像低着頭不敢看人的雅克所想的生氣發火,正相反,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似乎想通了什麼,雅克偷偷擡起來頭:凱文沒有很僵硬,他的眼珠子藍呼呼的,幾乎占據了整隻眼睛。
簡直就像是天使一樣漂亮……呸,雅克想,他可要比雪莉漂亮多了。
因為這種想法,雅克自己的因為疏于練習而變得過于松懈的舌頭終于可以自如地繼續發出聲音,組織那些奇奇怪怪的聲音(不包括彈舌,可偶爾也會在法語單詞中出現),畢竟他想明白了就算是求婚也有可能失敗,更何況是這種“和我在一起吧”類似的話,他本來覺得自己不會不好意思,或許莎士比亞會喜歡這樣的場景:墜入愛河時的色彩——在劇院裡應該會是微風把櫻桃樹的花瓣吹落在情人的發梢上,而不是在劣質香水與炸雞味交織的漢堡店裡。
這就是一場情景喜劇。我們會接吻的,就是現在,雅克總是會這樣想,可絕對不會是在漢堡店,也不會在一群人(三個人)的注視下這麼幹。
“所以?”雅克問,“你不準備說點什麼嗎?”
“我不知道怎麼回應你,”德布勞内同樣直接地說,“我媽媽當時甚至我來根克這邊,他們覺得我應該留在家附近車程十分鐘就能到的俱樂部——我的意思是,我必須得去問問他們。”
“那你還會記得我嗎?”
雅克不禁問,可是再次的,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考慮到在這段時間裡他和凱文相處的時間,他不确定這個答案是什麼樣的,但是自己實在不應該總是想到這個問題,這會讓他不由得想到自己上輩子銀行保險櫃裡藏着的東西,他有時候在晚上的書房裡,看着窗戶外面的樹影透過的月光,總是會思考如果自己沒有騎那該死的自行車,未來是否會變成這樣……即使事實總會讓人痛苦,可是他越痛苦,就越容易想起來少年時期那個和他一起分享面包和零食的小家夥——他真的分享過嗎?實際上他也忘了。
凱文看起來不是很能理解這個問題,他愣了下,似乎從來沒想到過雅克會問他這個:
“我為什麼會忘記你?”他有點尴尬,“你現在就要去巴塞羅那了,就算是多特蒙德,也要比根克好很多,我還沒說這話呢……”
雅克也不知道說什麼了,他沒意識到自己如今的處境,這是一個糟糕的前兆,比起漢堡上的香水味更讓他作嘔,面前的男孩兒對他來說确實有點不為人知的魅力,可這不應該讓任何人知道——與這個相似的,還有他内心裡一點兒羞恥心。
上帝,對一個十四歲男孩說“不想和你分開”就已經讓他有夠不能忍受了,而忽略自己現在并不是個沒用的瘸子,甚至被拉瑪西亞的球探看重也确實讓雅克沒什麼實感。
“哦,”真正尴尬的那個人變成了雅克,“你說得對,但我沒想過要去巴塞羅那的——就算你要留在比利時,我也沒想過要去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