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結束,閑君回神。
晏溫單手撐着下颚,擡眸瞧着窗外的紛揚大雪。天寒地凍,萬物衰殘。
他呆呆的看向被厚雪壓彎的枯枝,眼神複雜。
“人真的會被凍死嗎?”晏溫輕聲開口,問話卻不對閑君,像是在自言自語。
閑君站在一旁,躊躇幾瞬,也不知該不該回答。
而就在此時,外殿門輕合,一串檐鈴聲響,卷着來人清亮的聲音飄悠着鑽進内殿,落在了晏溫耳邊:“人當然會被凍死。”
聞聲,閑君一怔,猛地轉身,見是那位冀國質子,“質子殿下。”
傅懷瑾沒看他,隻徑直脫了大氅,朝裡走去。
目光落在榻邊燒的正熱的炭火上,傅懷瑾唇角揚起幾分笑意,他眨了眨眼睛,轉向晏溫,說:“殿下的臉色比以前好看多了。”
而背對着他的晏溫:“......”
傅懷瑾見晏溫不動,隻以為是不想搭理自己,便自顧尋了處木椅坐下,倒了杯清茶攥在手裡把玩着。
他的視線看着手邊案中那把生了鏽的短刃,眉梢微挑。
晏溫閉了閉眼,聽着身後不斷響起的細微窸窣聲,他的胸腔裡湧出幾分煩躁。
這種情緒臌脹着,慢慢騰起,直到壓抑到喉管,捏攥着呼吸。
晏溫微微躬身,這種情緒牽制着他,隻想嘔吐。
“太子殿下的這柄短刃不能再用了。”
晏溫額前沁滿了冷汗,他咬着牙,圓潤的指甲嵌在掌心。傅懷瑾的聲音恍若是泡了雪水般,朦胧扭曲着灌入耳膜。
晏溫隻覺大腦一陣暈眩,喉嚨的那股燥意再也壓不下去。
他有些惱怒,說:“與你無關。”
“......”傅懷瑾道:“殿下生氣了。”
“沒有。”
傅懷瑾不信,放了杯盞起身,站在了離晏溫隻幾寸遠的地方。
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傅懷瑾隻覺得眼前人的背影在微微顫抖,像是在壓抑着什麼似的。
他頓了頓,擡腳還要上前時,身後的閑君卻是如一陣疾風般“嗖”的竄到了晏溫身邊。
見狀,傅懷瑾不滿的蹙了蹙眉。
他實在是不喜旁人離這個小太子太近。
“小殿下。”閑君跪在地上,小聲喚他。
聞聲,晏溫下意識一抖,随後低低“嗯”了一聲。
閑君看他還有反應,長出一口氣,繼續緩聲問道:“小殿下,今日有喝藥嗎?”
晏溫愣了愣,他的大腦仿佛被一根緊弦死死捆住,看着閑君,許久才明白方才問話的意思。末了,他微微偏頭,說:“苦。”
那就是沒喝。
閑君盯着晏溫緊握的雙拳,伸手就要去拉,但還沒等碰到,手腕便被來人截住。
閑君轉身,恰巧與傅懷瑾幽暗如淵的墨眸對上。
他不自覺打了個激靈。
“你在做什麼?”傅懷瑾冷聲低斥道。
閑君有些着急,看向晏溫手背上鼓起的青筋,眼底發紅,聲音哽咽道:“小......小殿下他......”
傅懷瑾皺眉瞧他,見這人半天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于是松了手,尋着閑君目光所及望去。
卻見方才還安好的小太子,此時低伏着身,止不住的顫抖。
傅懷瑾猝然一怔,擡步上前,溫熱的手心覆上那人發冷的手背,道:“太子殿下。”
晏溫沒應,就隻是盯着窗外被積雪壓斷了的枯枝發呆。
見他這般,傅懷瑾終于意識到了不對,轉身朝閑君道:“太子平日都喝什麼藥?”
此話剛落,興許是傅懷瑾語氣實在不善,晏溫輕輕顫了顫眼睫,随之眼尾流下串串淚珠。
他在無聲地哭。
傅懷瑾見狀,心髒悶痛非常,瞬間軟了語氣向晏溫,安慰道:“沒事,沒事,我不是在罵你。”
說着,傅懷瑾隻覺覆着這人的手心變得愈發黏.膩起來,他眸光一滞,垂眼看去。
赤紅的血液正從晏溫緊攥的指縫中流出。
傅懷瑾眉眼一沉,當即掰開了小太子的掌心,卻發現原本皙白的皮膚上,如今是青紫一片。
全是深深淺淺的掐痕。
“他這是患了什麼病?”傅懷瑾咬牙問道。
閑君回:“奴才......也不知。”
說完,他瑟縮擡眼,見傅懷瑾望着自己的怒氣更甚,隐隐還有爆發趨勢。
閑君猛地跪地,滿臉是淚,邊抹淚邊向其控訴道:“奴才沒有說謊......小殿下常年......常年體弱,風寒之症更是常有,所以殿裡常備有治療風寒的草藥,每每殿下難受時便會熬一碗送來。”
晏溫抖得越發厲害。
傅懷瑾把人攬進懷中,右手撫上他的肩膀,輕輕拍了拍,似作安慰後,接着再道:“他這模樣,怎會是風寒之症?”
閑君一頓,“小殿下說是——”
“醫師呢?”傅懷瑾面露不耐,打斷道。
“醫師,”閑君抹了把淚,哭的更兇,他打着哭嗝,語不成句:“他們根本......不...不來,二殿下......吩咐過,給小殿下看病就是......就是與之作對...宮裡沒人敢來......”
聞言,傅懷瑾安撫晏溫的手停了停。
接着他沉吟片刻後,起身,直往外走。
閑君見狀想攔,但奈何這人步子邁的太快,追不上。
而就在傅懷瑾推門而出之際,他的身後響起一道微弱的清聲——
“你……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