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溫迷蒙睜眼,隻覺自己是睡在暖乎乎的棉花裡,骨頭沁的都酥麻了。他揉了揉眼,下意識貼着身旁熱源,掀簾望向車外。
人群喧鬧,四下正搬着箱子,準備在空地中掃雪紮營。
也不知這是何處,晏溫還未從睡意中回神,此時呆愣地看着眼前尖聳入雲的雪松,一片片,被白雪掩映着,露出其碧綠蒼翠的一叢。
針葉重重,像夏季布滿青苔的池水,湧動着,其蒼綠都要沖破晏溫的雙眸。
“好漂亮。”晏溫小聲感歎着。
話音才落,身後熱源發出一聲極輕的笑。晏溫忽的一怔,他感到熱源動了動,接着自己便陷落在了一個更深的暖意中。
眼下,他躺在了傅懷瑾的懷裡。
“太子殿下睡得好嗎?”
這人的聲音附在晏溫的耳邊,滾燙的氣息幾乎要将他融化。
晏溫不适應的抖了抖,連忙從傅懷瑾的懷中起身。才坐起的一瞬間,撲天涼意襲來,使他不由瑟縮了一陣。
于是,小太子近乎是想念的,再次望向了眼前人的懷抱。
見狀,傅懷瑾挑了挑眉。
下一秒,晏溫别開眼,視線沒有焦距,幽幽道:“還好。”
而就在此時,察覺到馬車外有人靠近,傅懷瑾面上笑容頓斂,他側身擋住晏溫,伸出手指輕撩起簾帳,透過其間縫隙朝外看去:“做什麼?”
“七殿下,燕王在外,公主請您下馬問安。”
聞言,身邊的晏溫蓦然一驚。
燕王,在外?
“知道了。”
傅懷瑾放下簾帳,轉頭看向晏溫,卻見這人眸中略帶嗔怪,像隻被惹毛了的貓兒似的,伸着毛茸茸的爪子,裝兇撓你一下。
傅懷瑾心中泛癢,有意逗他,說:“太子殿下,請吧。”
晏溫無法,看眼下情況,傅懷瑾這厮是故意要讓自己在衆目睽睽下同他一起出轎。
他耳尖發紅滾燙,面露忐忑,神情裡含着些許慌亂錯愕,指尖下意識的拽住了傅懷瑾将離開的袖擺,“不.......不行。”
傅懷瑾嘴角帶笑,隻瞧了晏溫一眼,便直接抽身下轎。
果然,他不吃這套。
晏溫沒意思的收回手。
轎檐處的銀鈴被撞的叮铛作響,底下的流蘇打起了绺兒,纏成一團,再由着風雪一落,赤裸裸一隻雪球兒挂在上面,還撲棱着灑着鹽粒子。
傅懷瑾自雪道緩步行至燕王面前,躬身行禮,道:“懷瑾請國君安。”
他說話時,腰間的墨黑玉佩都随聲輕晃,亮晶晶的,時年十四歲的少年此刻站在雪地裡,長身挺立、俊美非常。
衆旁圍着的官家小姐們各個都看癡了眼,紛紛竊語着關于這位冀國七殿下的一切。
隻是,傅懷瑾的目光一直都落在了身旁提前他幾步的晏溫身上。
意料之中的,燕王原本擠出的假笑,在看到晏溫時,陡然消散。
“你怎麼會在這兒?!”
晏溫擡眸看向傅懷瑾,見那厮全然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心底暗罵幾句後,上前行了一禮,輕聲道:“七殿下初來燕都,未見過這大雪覆城的盛景,所以殿下特意邀兒子與其同坐一轎,以共賞雪中之景。”
他說的不急不緩,這措辭像是早就想好了似的。
傅懷瑾微微勾唇。
燕王不信,轉向傅懷瑾,又問:“太子所言真假?”
“是。”
傅懷瑾面色恢複如常,又是那個翩翩少年郎的溫雅模樣,語氣淡淡道:“懷瑾本率隊出城,恰在宮門前見太子一人立于大雪風霜中,周圍卻無任何車轎可供其坐乘,于是懷瑾念及殿下身弱,又因初入燕國,對此地知之甚少。由此今日與殿下共乘,也算是兩全其美。”
此話一出,衆人皆默。
“也不知在燕國如若見到太子殿下,”說着,傅懷瑾環視一周,向四下看熱鬧的官員,笑道:“你們,作何不跪?”
最後幾個字,傅懷瑾語調雖平緩着,但其中的壓迫甚笃。
衆人聞言下意識望向燕王,似是在等待這個輕蔑太子的國君一聲呵令,免去方才傅懷瑾随口而出的“玩笑話”。
可誰知這次國君全然不按常理出牌。
隻見燕王眉眼一沉,雙手攥拳置于身側,視線在衆人熱切的目光中來回一遍,末了,停在了一旁蹙眉不語的傅韫生面前。
接着,他沉聲道:“見到太子,為何不跪。”
話音剛落,王族、官員等一衆群臣嘩啦啦的跪了一片,朝着晏溫,“請太子殿下安——”
晏溫愣在原地,一副不知所措模樣。
傅懷瑾站在他的身旁,望着行跪禮的群臣,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最後,轉向最前方一個面色不愉的少年臉上。
那少年一襲厚實大氅,發辮上有珠玉作系,打眼看過去,就知道那玉價值不菲。隻是雖着貴衫,可少年此時咬牙切齒,滿臉寫着恨意,活像隻栓了繩的餓犬,哼哧哼哧的吐着舌頭,雖餓,卻又動彈不得。
傅懷瑾盯着他,悄聲朝晏溫問:“那人是誰?”
晏溫仍舊不知所措。
傅懷瑾皺眉,然後說:“别演了,說話。”
“......”
晏溫:“他是王後的第二子,晏知意的親弟弟,名為晏洛。”說着,晏溫頓了頓,補充道:“他現在,恨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