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閑君微笑道:“殿下說的是那位質子罷。”
“他不是質子,”晏溫轉過臉,抽出一隻手在窗台認真比劃着,“他是傅懷瑾。”
閑君明白了。
仰着身子去捉晏溫露在外頭的手指,他的手心裡都是濕的,嘩啦啦的冒着汗。
閑君怕極了,隻好順着晏溫的意思說:“好,我以後再不喚他質子,是傅懷瑾……殿下提起他是想去找他嗎?”
“找誰?”
“傅懷瑾。”
晏溫掙紮的手停下,他看着閑君,瞳孔被天光照的微微透明,“想。”
*
“主子,冀國境内未曾探查到宋辭鏡此人任何消息,隻是經邊境守關将士提及,十幾年前趙國内亂,确有許多逃難百姓去到冀國,但都停留幾日就又四散離去。
因為當時沒有守查,所以那群人的身份至今不明,隻知是群趙人。”
傅懷瑾背身而立。
他的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一旁木案,倏聽此言,眉心稍蹙。
“其他的呢?冀國宋氏可有再查?”
“是,暖香閣找來氏族文書,經查,那冀國宋氏與宋辭鏡之間也無聯系。”
傅懷瑾默了默,眸子偏垂着。
院中洋洋灑灑的雪花已經蓋去了方才他遺留下的腳印,如今張眼一瞧,便又是平滑細軟的白雪地。
“隻要是曾經在這世上存在過,就算抹去了痕迹又如何?隻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傅懷瑾眸子劃過幾分嗜血的狠厲,笑道:“再探,從那群難民出現的邊境開始,向趙國境内一點點摸查。”
“是。”
“還有,”傅懷瑾望着天際前重疊的屋檐,沉聲道:“查查趙國紀氏。”
“是。”
暗衛領命将退,隻是還未有動作,殿外卻忽的傳來幾聲沉悶的叩響。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頗有不給開門就一直敲的陣仗。
是誰敢這麼敲他家七殿下的殿門?
暗衛低着頭,一動不敢動。他能覺察到面前傅懷瑾周身環繞的愈發濃烈的怒氣。
就像燃燒着的炭火,一圈圈漫着稠密的熱浪,稍稍探指輕觸,便會被燙的皮肉都綻開了。
傅懷瑾滾了喉結,指骨脆響,“退下。”
暗衛颔首應聲,隻眨眼功夫,殿内再次回歸平寂。
笑話,這還不跑,等着留下來與那該死敲門
的一起被他家殿下“淩遲處死”嗎???
與此同時,殿外正敲門的閑君抻了抻凍得發酸的臂肘,不時回頭看眼環抱雙膝蜷縮在一旁的小殿下。
他不免擔憂問:“殿下若是覺得冷,我送您先回去罷,待傅懷瑾出來了我再帶他過去見您。”
“不要。”晏溫搖頭。
不知為何,過往小殿下生病時都不像如今這般執拗。
見實在勸不動,閑君認命轉身,擡了擡手就要再敲。
而就在這時,殿門從内打開。
傅懷瑾披了件厚氅在身,墨色的兜帽掩住了這人鋒利的瞳眸。
他站在白茫的雪地中,半開的門縫也堪堪窺得閑君一人。
傅懷瑾啞聲問:“何事?”
許是對面不耐煩的氣息太過強烈,閑君自知這位質子與自家殿下交情也不過萍水相逢,貿然打擾,實屬失禮。
隻是……
閑君餘光瞥着旁邊冷的不住打顫的晏溫,閉了閉眼,剛想開口,耳畔卻陡然傳來小殿下輕得如浮毛般的聲音。
晏溫喚道:“傅懷瑾。”
接着,閑君便見方才還極不耐煩的某人,此刻“咚”的一聲敞開了大門。
傅懷瑾雙眸微睜。
晏溫縮在單薄的外衫裡。
白的近乎透明的雪天下,小太子的臉頰卻泛起一副不正常的紅暈。
他向傅懷瑾伸了伸手,眼下滾出幾行淚,一滴一滴,落在雪裡。
“傅懷瑾……”漫天的飛雪聲勢過大,漸漸掩蓋住晏溫的稀薄的聽力。
他好像在這一刻就隻能聽見自己的聲音,帶着斷續的抽噎,“我還是在做夢嗎?”
傅懷瑾不敢置信,“小……殿下?”
隻是幾瞬的愣神,傅懷瑾猛地拽下身上捂熱的衣袍,幾個跨步上前,直接将石階上凍得發抖的人兒裹了嚴實。
繡了幾枝山茶花的綢緞繞過溫熱的脖頸,晏溫擡了擡嘴角,似是想笑。
失了溫度的臉頰緊緊貼上傅懷瑾滾燙的側臉,晏溫終于嗚嗚咽咽哭出了聲音。
他說:“傅懷瑾,我難受。”
他說:“傅懷瑾,我心髒好像生了洞,生了好不了的傷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