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碩在她的質問下無言以對。
她努力說服對方與自己,“在雍國下一位世子還未确立之前,她的存在總是威脅,無論是她和雍殊熟識的過去,還是她不知何日恢複的記憶,隻有你盡快與她成婚,才能保護她,也是保護我們的合作。
“在合作之初,我們約定了,人歸你,王姬的身份歸我。
“你花費心思讨好她,想讓她心甘情願接受你。但你不要忘了,那位将來雍國為王姬主婚的齊侯,他見過薇姬的長相。我們要處理的難題還有很多,你的行動卻沒有進展。
“如果你始終得不到她的承認,我不得不用我的方式幫助你們。”
即使她是竊賊,祁碩也是幫兇。
他無法擁有更進一步的身份與薇姬匹配,便自私地将她拉下高位,改造她的記憶。
祁碩頹廢地靠在樹幹上,“你到底是什麼人?”
前往雍國的路上,隊伍遇到了這位巫女,巫女說服了他,而他讓薇姬收留了巫女。
薇姬因為将要靠近雍國而郁郁寡歡,她不想離開洛邑,但周天子這次的态度卻很強硬,不再答應愛女的請求。
渡河那天,他進入薇姬居住的船艙,不出所料地看見她疑惑的神情。
他像影子一樣在薇姬身邊徘徊多年,但她從來沒有注意過他。在他主動請命送薇姬到雍國時,她才問了他的名字。同行多日,她仍然隻知道他的名字。
那些她熟悉的随從都長眠于漢水之中。
她再次醒來時,成了婢女阿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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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碩在水井邊找到了阿瑤,她正費力打起一桶水,他快步沖上前,手掌壓在辘轳上的麻繩,阿瑤不得不停下來。
他臉上淤青未消,唇瓣繃得筆直,看着可憐又可怖,祁碩努力讓語氣平和,他問道:“誰讓你幹活的?”
一想到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有不長眼的敢欺負阿瑤,他便難忍怒火。
阿瑤面色疑惑,她不懂祁碩突然的嚴肅:“沒有人讓我幹活,隻是我需要一桶水。”
“我分了仆人給你使喚。”他不希望阿瑤成為一個真正的婢女,讓她留在王姬身邊,是王姬的試探。
阿瑤不明白一向好脾氣的祁碩為何在一桶水上斤斤計較,她不耐煩回答這種簡單的問題,但想起他因她受傷,将要出口的惡言便生生卡住。
“一桶水而已。”阿瑤說着,試圖繼續搖動辘轳。
如果她還是王姬,她何須親自做這些,便是她隻要一滴井水,都有人用精美的杯盞盛着送到她面前。
而且井口比她的腰身還要寬大,萬一她失足落下,或者有人暗害她,她該怎麼辦?
祁碩接過她手中的辘轳,道:“我來罷。”
他的力氣比阿瑤大得多,她在這裡研究半日才懂得怎麼打水,又費力才将木桶提至井筒的一半,但不過幾息,祁碩便給她打好了一桶。
“為什麼我不會這些?”她注視着水井邊緣,心中又是空茫茫一片,她此前好像從未用過這東西,丢失記憶會如此徹底嗎?
祁碩背對着她,他彎腰将桶裡的水倒入阿瑤帶來的木桶,水聲嘩啦中,他的聲音阿瑤聽得不清楚。
于是祁碩重複了一遍說辭,第二次他的言語順暢了許多,他語速飛快地說道:“自你我相識之後,你哪裡還需要做這些,久而久之便不懂這些了。”
按他的描述,阿瑤已經認識他三年了。
“你需要把這桶水提到哪裡?”祁碩不想回答太多關于過去的問題,他轉移話題道。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水桶中的波紋已經逐漸消失,水面平靜可鑒,像一面光滑的鏡子。
阿瑤走向它,她屈膝蹲在木桶前,低頭照清自己的容貌。
除了眉眼,她和王姬其實沒有相似的地方,眼睛也沒有太像,王姬的瞳孔顔色更深。
他們居然能認錯人,瞎了眼嗎?阿瑤在心中暗罵。
“我長得很像王姬嗎?”她問祁碩,說話時,水面中的面容神情認真,王姬認真時也不是她這樣的神情,王姬看上去更具威嚴。
祁碩初見那位巫女時,也曾因她的長相而驚詫,但再仔細觀察時,便會發現很多不同。
在祁碩看來,卑鄙的巫女不配與薇姬相提并論,他蹲在她面前,一字一句道:“她和你一點也不像,你是獨一無二的。”
阿瑤看向他明亮的雙眼,再移動到他濃密的長眉,他放在膝上的手掌有着舊疤痕,今早的搏鬥又添上新傷。
縫縫補補的可憐模樣。
侍衛長勇猛高大,偏偏長了一副極具少年氣的長相,或許是他常常守護在不起眼的角落,他的氣質沒有少年的沖動與熱情,偶爾阿瑤會在他身上看到久不見陽光的陰郁。
幾種不同的特征在他身上交融,讓阿瑤總不敢完全相信他。
他的諾言、他的示愛,總包裹着濃烈的情感。過于濃郁,讓她懷疑這份愛意的真假,但有時她又覺得本該這樣,沒有什麼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