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稚嫩的聲音在迢迢銀漢下響起,她看着面前渾身濕透、面容模糊不清的男孩,用施舍的語氣道,“你救了我,你想要什麼?什麼都行。”
她的衣裳也被河水浸透,夜晚的微風吹過,緊貼在身體上的布料便有些寒冷,她卻仿佛沒有感覺。
她從河邊随意摘起一朵野花,它小巧的白色花瓣上好像被染上月華的朦胧,有細碎的月光閃爍其上。
它生長于她落水的河流旁,見證了少年将她救起的過程,要把它藏在她的放置寶物的盒子中,每當她看到它,就會憶起此時的心情。
很開心,很想立即把手中的花朵珍藏起來。她要極力控制,才不會令癱坐在地上的少年發覺她的喜悅。
“沒有。”他沒有思考便回道。
“沒有想要的?什麼都沒有嗎?”她着急地追問。
“沒有。”
她的心情又落了下來,沒有擁有他想要的東西,讓她感到将要失去他的慌張。
她意識到,他終有一天也會離她而去。
正如她不會讓他看出她的喜悅,她也不會讓他發覺自己的恐懼。
阿瑤猛地坐起身,頭頂撞到了什麼,讓她發出短促的一聲驚呼。
雍殊将筆擱置在硯台上,書寫了大半的文章上,一道突兀的墨痕從中間劃過,在已經幹涸的筆迹上又添了新的潤澤。
阿瑤捂着頭看過去,神情怔愣恍惚,她在雍殊的懷中竟然睡着了。
雍殊撥開她的頭發,好在她的力氣不大,在撞擊處沒有留下傷痕。
他的手掌順着長發輕撫,安慰了她驚醒後劇烈跳動的心。
阿瑤心有餘悸地抱緊了他的腰,夢中的情感太過真實,讓她一時難以從中抽離。
“待會我會把竹片上的污漬削去。”她聲音悶悶道。
“無妨。”他垂眸看着蜷縮在自己懷中的人,問道,“夢見什麼了?”
他聽見她深吸了幾口氣,仿佛喘不過氣了一般,她的手臂收得更緊,本能地依賴身邊的人。
“夢到我落水了。”
落水嗎?雍殊的動作放緩,他聲音溫和,在夜晚帶着安撫人心的功效:“誰救了你。”
如果阿瑤此時擡頭,必然能看到他寂寂的神色。
她受他牽引,回憶夢裡面容模糊的少年,河水凝結成水霧,籠罩在他四周,白霧輕薄得一吹便散,可無論她怎麼靠近,霧氣猶如他的第二層皮膚,牢牢地隔絕她的窺視。
他仰頭看着她,被水流浸透的白色衣袍貼在身上,隐隐勾勒右肩下的一個印記。
“我看不清他的臉。”阿瑤沮喪道。
她撐着身子起來,摸索着去探他的身體溫度,她睡着前還有些冰涼,此時已經恢複正常。
雍殊松開手,看着她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
她的演技拙劣,對他的擔憂浮于表面,遠不及剛醒來時真情實感。
反常從和雍尚見面的那一天開始。
“雍尚和你說了什麼?”他勾起她的下巴,湊近了輕吻她的唇邊。
阿瑤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指一顫,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他的衣袍,指下的衣袍生出道道褶皺,好像隔着布料觸碰他肩膀上的印記。
雍殊舒服地喟歎一聲。
關于陳國國君想要将聲妫夫人認為義妹的消息,不知道雍殊是否聽說了。阿瑤猶豫要不要和他說,畢竟他現在算是她的唯一靠山了。
隻是不知為何和雍殊待在一處時總覺得不踏實。
阿瑤含糊道:“他能與我說什麼,我和他說清楚之後就離開了。”
雍殊聞言從她唇上離開,阿瑤垂頭看着交纏在一起的衣擺,桃紅的裙擺如魚尾一般搭在墨色的綢緞上,握在腰上的手指輕挑衣帶,那片桃色的衣擺層疊,素色的衣襟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輕響。
雍殊的手指摩挲指腹下的牙印,白皙如玉的肌膚上,他咬下的痕迹雖然已經淺淡,但仍然突兀異常。
阿瑤皺眉推了他一把,沒能推動。她忍着肩膀上的痛感,對面前衣冠楚楚的男人很是不滿。
她聞到了微弱的血腥味,未被桎梏的手掌順着他的衣領往裡面伸去,本意是為了報複雍殊咬她,可是當指尖觸碰到肩膀上的皮膚時,卻被起伏的觸感吸引所有注意力。
當她在打磨得光滑的鏡子前給肩膀上藥時,指腹下的感受與當下如出一轍。
這傷痕如此熟悉,竟也是被咬出來的。
為何都在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傷疤?
-
予缇對于兄長何時不在府中了如指掌,她要見那女奴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