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曆佟在雍國見到薇姬的第一眼,她便發現了眼前的人不正常。
漂亮卻空洞的眼睛,隻在薇姬孩童時出現。
曆佟忘不了薇姬的眼神。
她費盡心思,籌謀多年,如精衛一般每日口銜石子填補靈魂的裂縫。她相信自己會擺脫出身帶來的噩運,獲得自己渴望的職位,此後她筆下的文字将千萬年流傳下去,而不是太陽出現後便蒸發的水迹。
然而薇姬在她以為要夢想成真時打碎了一切。
少女将她的任職文書丢入火中,驅逐她離開洛邑。
薇姬不容背叛,當她撿起質子丢在周道上、被車輪碾過的玉佩,曆佟還為薇姬感到悲傷,但她沒有發覺自己在薇姬心中已經和質子沒有區别了。
曆佟流落到了萊國,她的好運終于到來,她成為了萊國的一名女史,每日隻需潛心記錄。
萊國國破後,曆佟心灰意冷,兜兜轉轉,她所擁有的又成為鏡花水月。她想憑借舊日對王姬的照料,祈求她讓自己有一個安穩的晚年。
或許薇姬在雍國的生活中出現過什麼意外,讓她遺忘了一段過去。
曆佟看着地上留下的紅色血迹,自己竟然成了薇姬恢複記憶的契機。
她自嘲地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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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缇默默飲下一口清水,借着喝水的動作她才能掩飾心中的緊張,這還是她第一次算計自己的兄長。
她不可避免地又開始責怪阿瑤。
作為讓阿瑤假扮王姬的交換條件,她需要幫阿瑤驗證一件事。
予缇回憶阿瑤當時不願退讓的模樣,不禁暗暗嘲笑這個女奴的天真。
雍殊擡眼看了一眼她得意的神色,手指微動。
棋子落回棋罐的響聲将予缇的注意力拉回,她低頭看了眼棋局,驚訝出聲:“阿兄竟解出來了?”
雍殊從坐席起身,道:“棋局已解,我先走了。”
“等等!”予缇急忙拉住他的袖子,她眼神在棋盤上飛快掃過,尋着借口道,“我還不知道是怎麼解開的,阿兄與我講解一二吧!”
雍殊的視線掃過她臉上的表情變化,眼底閃過深思。
雍殊坐回位置,他語氣微冷地解釋如何解開她帶來的棋局。
不過片刻,予缇便佯裝腹痛離去。
雍殊厭惡地擰緊了眉心,黑子棋子在他的手指間翻轉,速度逐漸加快。
疾病源于恐懼與憤怒。被欺騙後的憤怒,與面對冰冷的恐懼。
雍殊尋找記憶中的每一個細節,是什麼時候讓她發現了他發病的時機。
他眸中浮現一絲惱怒,當他攜她從平末回來時,車輛路過已經冰凍的河流,冰面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讓她興奮地發出驚呼,而他凝視寒冰,呼吸漸漸緩慢。
所以四周的溫度開始下降了,或許她們是從河面鑿出經曆了一個冬天的冰塊,再将冰塊搬到這間雅室的四周。雍殊輕緩地吐出一口氣,以予缇的行事風格,大概隻是頤指氣使地讓淩人提供足夠的冰塊。
視線開始變得模糊,棋子從指尖摔至地毯,身體的力氣随着消失。
杯盞搖晃成了模糊的影子,所以還給他下了藥物,是為了什麼才需要讓他沒有反抗的力氣。
房門“咿呀”一聲打開,雍殊望了過去,他眼眸暗下,心中的疑惑得以解開。
是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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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缇惴惴不安地抱着裘衣來回走動,她原也不想算計阿兄的,但是那女奴提起的疾病十分怪異,予缇從未聽阿兄講過。
難不成他真的得了什麼無法醫治的疾病嗎?若是如此,總要讓她知道才能尋找醫治之法。
無事的,如果是女奴欺騙了她,她再和阿兄好好道歉便是了。
“公女!公女!”從酒樓外跑來的侍衛神情緊張地喊道。
予缇本就藏有心事,被他這模樣吓了一大跳,她叱罵道:“慌慌張張的做什麼!”
侍衛惶恐地跪地請罪:“公女,女史自裁了!”
予缇的臉上頓時勃然變色,她急忙上前,正要再問,身後被上鎖的房門“砰”的一聲被撞開,她倉惶回頭,見到阿兄手掌滴血,正臉色陰沉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