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巡撫府點亮了全府的燈籠,溫暖的燭光從窗棂透出溫馨,季岚特意設下晚宴,邀請了府中所有客人出席。
入席間,氣氛已是頗為融洽熱鬧,盧老太君端坐在主座上,她瞥了正嘯一眼,也未在提及下午所議之事。她還邀了金老夫人來,就拉着她坐在自己身側,兩位老夫人雖年邁,舉手投足之間的氣度皆是大家風範。
茉雲稍晚入席,走進宴會廳。她的目光掃過一片歡聲笑語,落在盧老太君身側的金老夫人身上,今日金老夫人倒是素雅低調,端莊從容,隻是那張平日不苟言笑的臉上多了幾分慈愛。
“來了,坐我身旁來!”盧老太君指着自己身旁的位置說道。
茉雲一挑眉,語氣帶着幾分冷然:“少了一個人?”
話語落地,宛如平靜湖面上投入的一顆石子,衆人紛紛側目,宴會廳裡一瞬間氣氛略顯微妙,心照不宣地明白她口中的“一個”是誰。鎮北王妃早在當日就連夜離開,匆匆趕回北境。
正嘯頃刻擡起目光,冷冷望向茉雲,眼神分明在警告她不要節外生枝。茉雲則不爽的白了正嘯一眼,沒好氣的走向那個為她備下的位置。
此時,滄海的夫人暢夏親自端着一道清香四溢的鹹肉炒冬筍上來,臉上滿是熱情。她将菜放在金老夫人面前,語氣中帶着幾分期待:“外婆,聽滄海說您喜歡吃筍,這是我親手做的,希望您喜歡。”
說罷,暢夏微微有些拘謹地站在一旁,季岚聞言,笑着接過話:“金老夫人,這可是暢夏一早上山挖的冬筍,皆是她滿滿的孝心。”
金老夫人慈祥地笑了,拿起筷子夾了一片入口,細細咀嚼後,笑容更加柔和:“筍極好,做得也極好,外婆很是喜歡。”
簡單的一句話瞬間蕩起了暖意,暢夏頃刻間展顔歡笑,眼中洋溢着滿足和開心看向滄海,她這一生第一次受到夫家長輩的認可。滄海也望向他溫和的笑了,茉雲看着也淡然一笑,從未見過滄海臉上這般柔和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暢夏又端上一大盤炖得酥爛的肘子放到茉雲面前:“這是特地給你炖的,快嘗嘗。”
茉雲眼睛一亮,夾起一塊肉嘗了口,頓時喜笑顔開,忙不疊地誇贊:“好吃,太好吃了!萬莫,你吃這個!絕了!”
萬莫頓時開心的遞過碗接住了茉雲夾給他的大肉,一臉的傻笑,頓時席間一片歡聲笑語。
金老夫人目光柔和地落在滄海和暢夏身上,眼神中透着欣慰,又夾雜幾分歉意:“滄海,當初是外婆失察,不知道金家之人竟如此苛待暢夏,是外婆的錯,讓她受了這麼多委屈。”
暢夏聽罷,連忙擺手,語氣中滿是坦然:“其實也沒什麼,當日我不過也是一時氣急,砸了門,那……還是先皇賜給外公的……還請外婆莫要放在心上。”
金老夫人深吸一口氣,目光微微低垂,思緒似是陷入過往,語氣裡帶着些許感慨:“滄海外公若還在世,定然也不會怪你,反而會慶幸你的無心之舉,讓金家得以醍醐灌醒,沒有泥足深陷……”
滄海深吸一口氣,他很清楚,自己娘是庶出,金老夫人雖非他的血緣之親,卻是當年主持金家事務之人,她雖嚴厲,卻公正,當年便是外婆允了自己娘嫁給了爹。
然而,外公離世太早,金老夫人因為失望于金家後輩的懶散與無為,最終選擇退居别院靜養,将家事置之不理,這才導緻金家衰敗淪落至此。
盧老太君抿了一口茶,緩緩開口,語氣柔和了幾分帶着安慰:“老姐姐啊,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些事都會過去的。子孫自有子孫福,你那兒媳終究也是為金家着想,才被蒙蔽了心智。日後您尋得好的掌家之人,多加提點,我看你那孫輩中人,也是有出息之人的。而且你瞧你外孫滄海,年紀輕輕就是将軍,英勇而忠義。”
金老夫人聽了這話,眼中泛起一絲欣慰,微微點頭。
然而盧老太君話風一轉,輕輕歎了一口氣,語氣中添了幾分故意的自嘲:“唉,我便沒有老姐姐命好。家裡連個家族繼承後嗣都沒有,有的人,就算你想提點都提點不了。”
衆人聞言神色各異,心裡都明白這話指的是誰。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埋頭大吃的茉雲,隻見她一臉鐵定不是說我,跟我無關的神情,夾起一塊肉大口咀嚼完全不接茬。
盧老太君看着這一幕,沒好氣的望向正嘯道:“人呐,這輩子最大的無奈,便是子孫不濟!”
此時席間頓時一片沉寂,就連元帥也不敢接話,衆人心裡誰都清楚,盧老太君這一生為盧家嘔心瀝血,日子着實不易。
然而,隻有茉雲還在埋頭吃着,暢夏無語的小聲勸說道:“妹子,你慢些吃,老人家在訓話呢,要不咱先聽着!”
茉雲咽下最後一口碗裡的肘子,忽然擡眼嘴角挑起一抹笑意:“對,老夫人訓話,自然是要聽的。所以,嫂子啊,昔日金老夫人跟你說的話,我帶你入金府打砸是在利用你,這是實話。當初,你砸了金家才打開了這個口子,方便我等日後辦案。嫂子,不好意思,讓你差點背了大罪,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