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以來，茉雲白日裡帶着騎射營訓練接受烈日與箭雨的洗禮，而夜裡去往正嘯營帳中，聽他講解兵法，原本自己以為自己對這些晦澀難懂的兵法不感興趣，可漸漸發現，自己并不覺得枯燥難耐，反而有些期待。

這夜，正嘯正在跟茉雲講到：“行山林，險阻，沮澤，凡難行之道者，為圮地。圮地則行。”

茉雲撐着頭，聽到此便露出了不解，皺着眉問道：“為何圮地則行？這種地方不是大軍不好走嗎？”

正嘯溫和而耐心地解釋道：“正是因為難行，所以‘圮地則行’之意是——當必須經過此地時，要迅速通過，不得拖延。南境一路往南多山，關外圮地尤多，鄰近渭河瓊山之地更是如此。”

茉雲聽着，忽然饒有興緻的說道：“渭河瓊山？我聽說那邊風景獨秀。”

旁邊守衛的千山這些日子，也習慣了茉雲思維天馬行空的跳躍，但這一刻還是忍不住眼中閃過無語——正嘯為她講得這般認真，她卻聊起了風景。

然而茉雲卻沒有打算放棄這個話題，她開心的望向正嘯，帶着幾分期待說道：“等以後打赢了峑戎，南境平定之後，你帶我去瞧瞧呗。”

千山忍不住無語的望向茉雲——正嘯可是堂堂盧家軍未來統帥，陪她去看渭河瓊山看風景？這種話也就她敢說！

他正想着，正嘯卻擡起目光看向茉雲，語氣平靜卻透着一絲溫和：“好。”

茉雲聽到這話，瞬間笑得如同偷到了蜜的小狐狸般，興奮地說道：“好！那我記下來！”

千山站在一旁，徹底被這對話弄得無語至極。他忍不住暗暗腹诽，幼時他們跟随少主習武時，隻要稍有分心，哪怕是地上兩隻蟲子打架吸引了目光，都會被罰站一夜的馬步。

可到了茉雲這裡，少主說打戰她聊風景，正嘯非但不罰，還答應之後帶她去遊玩？這雙标未免也太明顯了！

茉雲顯然是察覺到千山忿然的眼神，撐着頭一臉嬌俏地笑了，然後指着萬莫說道：“到時候，帶萬莫一起去吧，不帶千山，千山看人總是一副極其不順眼的樣子，幹活的時候也就算了忍忍，出去玩不帶他！”

萬莫聽到此，頓時一臉憨厚的傻笑，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條線。而千山徹底無語了，他轉頭看向正嘯，好似想尋求一絲公正，誰知正嘯居然也笑了，嘴角帶着一抹難得的輕松笑意，含着些許寵溺的意味。

千山看着正嘯這番神情徹底無語了，心中不禁一陣咆哮，這和他自小跟随的那個不苟言笑、鐵面無私的少主，是同一個人嗎？

茉雲則笑得一臉燦然，一手支着腦袋，望向千山：“千山，我屬實幫過你大忙，你欠我至少千把兩答謝金，不給就就算了，怎麼日日見我不順眼，倒像我欠了你錢！”

“屬下豈敢看您不順眼……”千山聽到這話，低聲恭敬地回道，可是轉念一想不對啊，“不是……屬下何時欠您千兩了？”

“你就說昔日在南華，你少主娘親的妹妹，那位诰命夫人，能平白無故将自己嫁妝和家産都贈予你哥兩嗎？你也不給我個一成兩成的傭金？”茉雲理直氣壯地說道。

“那按您這意思，每個兒子也要給殺父仇人傭金了？”千山想着看向茉雲反駁道。

茉雲愣了半刻，撐着頭轉向正嘯說道：“沒想到這人啊，平日裡半字不吭一聲，怼起人來，我竟然一時無語反駁，可見我幼時領居大爺說得沒錯，咬人的狗不叫，像我這等終日裡瞎嚷嚷的，也不見得多厲害，還容易四處找打。”

正嘯撐着頭，居然頃刻被茉雲逗笑了，帳中的氣氛都顯得如此歡快而溫馨，火盆中柴火輕微燃燒的聲音，都增添了熱鬧的氣氛。

茉雲笑完，終于将注意力拉回了兵書上，她盯着書上的句子，認真地念着。

“散地則無戰，輕地則無止，争地則無攻，交地則無絕，衢地則合交，重地則掠，圮地則行，圍地則謀，死地則戰……”讀到這裡，她擡頭看向正嘯，歎了口氣，眉頭皺起說道：“單講地形都如此複雜，你以前，是誰跟你耐心講解兵法的？”

正嘯目光柔和了幾分，回憶道：“我爺爺和父帥統領軍務，忙于戰事，自然無暇親自教導，但爺爺曾告訴我百戰成将，兵法中不解之處，會在戰場上有所領悟。千錘百煉，才是良将必修之課，既是積攢經驗，也是磨砺心智。”

“千錘百煉……”茉雲輕聲重複着，随即她沉默片刻，忽然若有所思地說道：“不知道幽戎此番回峑戎都城，會經曆些什麼。”

她話音剛落，目光無意間落在了正嘯的臉上，卻發現他原本冷靜的眼神中，竟然透出了一股最原始的怒火，頃刻燃燒成無法掩蓋的烈焰！

茉雲怔了一下，随即直白的問道：“盧正嘯，你不如改名叫盧變臉算了！”

千山在一旁聽不下去了，他都帶着幾分無奈，也開口質疑的說道：“您擔心仇敵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