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雲聽到這話,轉頭看向千山,滿臉皆是無語。
“我擔心他什麼?我就是感歎這機緣巧合,卻成就了他。”茉雲頓了頓,語氣中帶着一絲感歎,“昔日他本就是個終日叽叽喳喳念叨着你少主如何對他不住的癡漢,現在被錘煉成了無所忌憚的瘋魔。哎,早知道當日就該想方設法在暗營把他除了,留着他們的國師也好,反正國師他自己也撐不了多久。”
正嘯眉頭輕蹙,卻冷不丁又沒好氣地說:“方茉雲,你自己不成魔就萬幸了!”
茉雲聽罷卻忽然被逗樂了,昔日在中州剛認識正嘯之時,正嘯就常常這麼訓斥她,說她終日自己就是個人間的禍害,還老是怒斥他人不配苟活于世。
茉雲撐着頭,笑着望向正嘯說道:“大将軍,既然如此,那您當年為何不直接為何不防範于未然,為人間除害呢?”
她這句話本是調侃,但千山卻微微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轉頭看向正嘯。其實,這也是他一直不明白的,為何當日初見時,正嘯便對茉雲如此包容和關照,而且當時衆人都以為她是男子……
正嘯眉角微微擡了擡,目光躲過茉雲的眼神,透出一絲無奈和複雜,停頓片刻方才歎了一口氣說:“不知是否是,上輩子欠了你什麼?”
茉雲一聽頓時笑得前仰後合:“诶,你何時也會開玩笑了?”
千山站在一旁,無語地看着這一幕,心中歎息道,這哪裡是玩笑,這分明就是事實。可是他沉默片刻之後,想起了執禮的話,嘴角卻不由得微微揚起——少主乃常年冷肅的戰場之人,自幼好似沒什麼歡樂之事能讓他動容,如今有了便是好的,因為人活于世,都是血肉之軀,總要嘗一點人間喜和樂。
正嘯目光深沉,靜靜地望着茉雲,忽然開口問道:“為何一定要去守裴橋?”
這句話說得突然,語氣卻意外的平靜,茉雲聞言心裡一顫,差點脫口而出——不然你還有誰能替你去守裴橋?可話到嘴邊,她咬了咬唇,硬生生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氣佯裝輕松地說道:“我就想去裴橋,那你為何不讓我去守裴橋?”
正嘯擡眼看向她,眼中複雜的情緒在翻湧,他雖然沒有立刻回答,但是他的心,何止是不想她去守裴橋,他希望她能遠離戰場,遠離沙場地刀劍和殺戮,去到一個安穩平靜的地方,不必日日冒着生命危險,不必深陷這硝煙彌漫的戰争。
帳中一時間陷入了沉默,茉雲垂下頭,看着手中的兵書,她沒有再看向正嘯,因為她怕自己的目光會洩露心中的不舍。她并不想離開他的身邊,但她知道,在如此局勢下,裴橋無信任之人可守,正嘯身邊之人各司其職,現在沒有更合适的人選。
“至少我去裴橋,軍心能夠振奮,民衆也能信我,”茉雲緩緩低聲說道,像是在勸他,也像是在說服自己,“再者,峑戎也不太可能短時間内再強攻裴橋吧?”
正嘯雙眉微蹙望向茉雲,輕輕歎息說道:“那你是不了解幽戎,那小子認死理。”
茉雲聽到這話愣了半刻,随即被逗笑了:“不愧是少時好友,這般了解他,但他也不可能一直如幼時那般執拗癡傻吧。”
她的語氣中帶着幾分調侃,試圖化解帳中彌漫的凝重氣氛。但她沒想到的是,四目相觸之時,正嘯卻沒有接她的話,也沒有露出一絲笑意,那雙深邃的眼睛中隐隐藏着太多複雜的情緒。
這一刻,茉雲心中莫名一動,卻不知道如何回應,隻能僵在原地,任由這一份無聲在帳中蔓延。
可是沉默了半刻之後,茉雲燦然而笑,将兵書随手一合,語氣輕松得仿佛沒有一絲負擔:“我今日也學了挺多了,謝謝賜教,明日再學,你也早點休息。”
她站起身來,動作利落潇灑,仿佛剛才那些話題從未發生過一般,擡腳便打着哈欠走出了營帳,身影如風般輕快。可是當她走出營帳,笑容卻瞬間零落,是自己錯覺嗎?
自己好似感受到了他的不舍,可是她心中的桀骜不允許自己這般去想,她更怕自己脫口而出,自己其實不想離開……
正嘯擡眼,靜靜地望着她灑脫離去的背影,心中波瀾起伏,卻最終隻化作了一聲低沉的歎息。
他平素絕不是一個輕易流露情緒的人,更不是一個會在下屬面前展露脆弱的統帥。然而此刻,面對眼前這個曾讓他無數次惶恐到近乎失控的女子,他忽然覺得無言以對。
每次她身陷險境,他心中的焦急與恐懼都如同山洪暴發,沖擊着他那份世人都以為牢不可摧的冷靜與自持。
可他肩上背負的是幾十萬大軍的安危,哪怕再強烈的情感在這份責任前,都該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