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步伐再沉重,茉雲逼迫自己往春雨街深處走去,血腥氣彌漫在全城的街道上,她行走亦如行屍走肉般……
然而,當她經過裴橋的告示欄時,卻突然停住了。
一張嶄新的文書貼在告示欄的正中央,與周圍血迹斑斑的景象格格不入,顯得格外刺眼。
茉雲目光一凝,直直地看了過去。那上面隻有兩個人的筆迹,筆力皆是蒼勁有力,字迹卻截然不同,可都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
文書上面隻寫着一句話六個字——近日收到此信,這六個字顯然是幽戎的筆迹,落筆孔武有力卻筆意飄忽随意。
而往下繼續看,茉雲忽然瞳孔驟縮,整個人僵在原地,攥緊劍柄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下方貼着一封飛鴿傳書信件,那字迹更是熟悉,筆力透紙,氣勢宏偉赫然寫着——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那字迹分明是盧正嘯親筆,連他習慣的筆鋒都一絲不差。
茉雲的呼吸在胸腔裡急促地翻騰,整個人都被寒意攫住,仿佛連四肢頃刻都失去了知覺。
這一瞬間,許多事如驚雷般炸開在腦海中——那日軍中會議中,有人說事不過三,若峑戎再犯中州,朝廷定然會開戰……接着她腦中閃過老馬僵硬的身軀,崔老将軍迸射出的鮮血,蘇雲青最後的呐喊,還有城中那些無辜百姓的屍體。
難道……故意用自己激怒幽戎,以自己為餌,引峑戎打裴橋,用裴橋之慘,讓朝廷再也無法坐視,逼聖上對峑戎宣戰!
她倏然明白了幾分,心口卻猛地一沉,冰冷如墜深淵。想到此,她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好似是笑,又像是麻木。雙唇間忽然湧上一股腥甜,她卻硬生生這口血咽下。
她的眼神頃刻閃現了狠戾,透着幾分癫狂,好似要将這荒誕的真相随鮮血一起咽下。
“當真是我方茉雲看輕了你們啊……”她嘴角扯起一抹譏諷又狠戾的笑容,“屬實該死,是我活該。”
就在此時,有人因她的停駐而朝這邊看來。茉雲猛然收回了目光,繼續朝前走去去。
此刻,她的身軀冰冷得像浸在寒潭,内心一片死寂。她越走越快,可走得再快,也擺脫不了身後那觸目驚心的現實,那一行字像烙印般刻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茉雲踉踉跄跄地回到了那座詭異的庭院。她推開柴房破舊的木門,幾乎是拖着自己的身軀走了進去,倒在了牆角。冷風從窗縫中灌進來,掠過她的面頰,帶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她再也撐不住了,閉上眼,像一片殘葉,無聲無息地一直在墜落,沉沉地昏厥過去……
而南營之中,戰鼓已響,風聲卻比戰鼓更沉。元帥收到了盟國集梁的告急文書,情況緊急,峑戎都快要攻下集梁的都城。元帥眉頭緊鎖,未思索片刻,果斷下令命大将軍率兵增援集梁。
正嘯接令後,随即轉身出了營帳,便點兵帶隊,下令一個時辰後,必須兵甲齊整地出發。出營前,他喚來執禮,讓他速去信往裴橋,看裴橋是否無恙。
執禮微愣,遲疑着說道:“少主,峑戎大軍攻打的是集梁的重城益城,裴橋之地應無大礙。”
盧正嘯猛然瞪眼,眉宇間燃起怒火:“我讓你問便問!立刻!”
這一聲怒吼宛如雷霆,衆人皆被震住,帳前鴉雀無聲。
片刻的寂靜後,執禮低頭馬上恭敬地應道:“是。”
蕭懷逸在一旁皺眉深深地望着盧正嘯,看着他那冷冽而複雜的眼神深吸一口氣。
一個時辰之後,正嘯領兵出營,浩浩蕩蕩地向集梁趕去,衆人皆知決不能讓峑戎攻下集梁,否則邊關之盟交皆威矣。
然而,隊伍行軍至半途,忽然收到一份緊急軍報——裴橋告急!
信并不是裴橋發出的,卻是駐守鄰州的将領發來的。信中提到,他們收到了裴橋傳來的告急信号……信鴿放出前,南營在裴橋周邊布置的兵力都已經派遣支援了。
盧正嘯握着信,目光如炬,忽然猛然轉身,對着身後大吼一聲:“滄海!”
聲音如刀劈鐵石,震得衆将士心頭一顫。滄海将軍不敢怠慢,連忙跪下:“末将在!”
然而,還未等盧正嘯下令,執禮和蕭懷逸便齊齊跪下。
蕭懷逸沉聲道:“大将軍,集梁之戰,峑戎以奪先機,此戰必是苦戰,滄海将軍乃軍中骁勇之将,此刻不應分散戰力,應留作收複集梁的攻城主力啊!”
執禮亦馬上抱拳說道:“大将軍,南營在裴橋周邊布置的軍力和裴橋守軍定能守住裴橋的。峑戎如今的主力定然在集梁。”
話音未落,鹿裡等将軍也紛紛跪下,請命前往裴橋支援。營中頓時一片肅然,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盧正嘯的身上,等待他的最終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