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她額間那簇豔麗的羽冠太過醒目,宋頌怎麼也沒法将那隻驕傲花孔雀,與面前谪仙一般的女子聯想到一起。
驚詫之下又不免感歎,夏國先皇當真豔福不淺,若按小慶成帝的年齡推算,先皇怎麼說也年近四十了,如今瞧見的兩個太妃,各個皆年輕貌美。
聽聞夏國一向有嫔妃殉葬的習慣,到了先皇這代才下令免除,否則真可惜了這般綠鬓朱顔,由此
可見先皇心懷仁慈,是個惜花之人。
“幾日不見,瑤妹妹宮中倒是熱鬧了不少。”妤太妃将宋頌端詳了一圈,淺笑道,“這便是昨日新送入宮中的孩兒嗎?”
“陛下為了太後鳳體着想,才命朝中重臣将家中稚童送往太後膝下撫養,那孩兒自是随侍太後左右,怎會在棠梨宮中?”
“那這…”
瑤太妃不等她說完,面無表情地将宋頌拽到了自己身後,“妤姐姐今日來所為何事?”
妤太妃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三年前嶺南進貢了兩筐上好的荔枝,先皇将整整一筐都賜予我,又與我親手制成荔枝清酒,埋在我華清宮那棵梧桐樹下,妹妹可記得?”
“這些年每逢去太後跟前請安,姐姐便要将這陳芝麻爛谷子的事當着衆人講一遍,教人不記得也難。”
瑤太妃蹙眉,不耐地甩了甩長袖,接着道,“先皇将一筐荔枝賞給姐姐,是因太後娘娘一向不食過甜的瓜果,否則還哪有你的份?”
“你…”妤太妃咬了咬唇,随即又硬生生扯出個笑,“自入宮來,妹妹對太後倒數年如一日的殷勤讨好,怕是比太後娘娘的掌事丫鬟還忠心些!”
“我若是太後的掌事丫鬟,姐姐是何人?先皇的貼身内侍?”
“你胡說些什麼?”
“這宮中誰人不知,先皇與太後鹣鲽情深,昭容宮和靈犀閣二位姐姐尚知避嫌的道理,偏妤姐姐愛自作聰明往先皇跟前湊!先皇在世時,除去太後娘娘,何曾把後宮哪個女人放在眼裡過?姐姐與其百般獻媚,不如下輩子投胎做了先皇内侍,倒能與先皇多親近幾分!”
瑤太妃雖是個面癱,說出的話卻犀利見血,仿佛宮鬥是她熟稔于心的技術活,無需耗費自身感情,慢聲細語便能戳中對方痛處。
果真,妤太妃被戳得面色蒼白,額前的羽冠都蔫了幾分。
“妤姐姐到底因何事而來?”
“…今晨宮中下人灑掃之時,發現院中梧桐樹下土地有松動的痕迹,本宮命人一探,那壇荔枝清酒竟是不翼而飛了!”
妤太妃一雙美目覆上薄怒,青衣素眉,瞧着更動人了,“昨日天黑,便隻有你宮中的小德子來送過一次甜湯,本宮倒想不出還有何人,能做出這等偷雞摸狗的事來!”
“妹妹好心給姐姐送去甜湯,不想竟遭此污蔑,當真難過。”
瑤太妃面不改色,一雙鹿耳卻蓦然耷拉了下來,軟塌塌捂在兩頰旁。
宋頌瞥了一眼,明顯心虛的反應。
“好心?”
妤太妃聞言,頭頂一簇翎毛“嗖”的炸起了毛,面上卻扮上幾分委屈。
“那日妹妹在棠梨宮中生火烤肉,險些燒了我偏殿藏書閣,太後為此斥責了你整整一日,再不許你在宮中炊食,逼得妹妹隻能偷偷躲進怡景園中,我知妹妹是因此事記恨上了我!”
“我也當真是看夠了,先皇早已故去,姐姐又做出這般扭捏姿态給誰看!”
“…”
宋頌擦了擦額角的汗,偷偷朝宮門口望去。
太後怎的還未到。
栖霞殿中,昭王宋玉正百無聊賴地喝着冰碗,太後端坐主位梨木椅上,按了按太陽穴,對着下頭哭哭啼啼的紅衣女子道,“莫要哭了,你倒是說說,瑤太妃因何事罰你?”
“太後娘娘,臣女…臣女不過是見那北澤小兒太無禮,小小年紀就癡纏着陛下,心中替馥姐姐不平罷了!”
宋玉掀了掀眼皮,懶洋洋地往下頭瞥了眼。
“鸢兒,這與我有何幹系,你…休得胡言!”身旁有一碧衣女子輕斥道。
“鸢姐姐何必怕羞,誰人不知你與陛下自小親厚,日後…”
“太後!禀太後—”
門外忽有一小太監疾行而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禀太後娘娘,妤太妃去了棠梨宮,現下怕是與瑤太妃吵起來了,還請太後移步去看看!”
太後聞言,太陽穴疼得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