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輿論最為沸騰時,在退款訴求愈演愈烈之時,在内部警告下達之前,畫墨發布聲明,緻以玩家最誠摯的歉意,畫墨将下架深秋獵手,進行緊急修改,并将開除涉事畫師,
奚泠泠坐在工位上,茫然地看着電腦上熠熠生輝的原畫,《深秋獵手·阿缇娜》,她伸出手,指尖描繪着它最原始的模樣,傾盡了所有心血,熬幹兩無數個日夜,卻換來這樣的結果,這讓她怎麼接受。
不知什麼時候,她眼眶裡落下一滴眼淚,而後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看不清阿缇娜的臉了,她變成了遙遠渺茫的色塊,面目全非。
明明不是她的錯,更不是她應承擔的責任。
奚泠泠捂住眼睛,盡力遮掩這幅狼狽模樣,她咬緊唇,拼命想忍住蔓延的情緒,可情緒一旦沖出便再難抑制。
她的心裡破了個大口子,悲傷難過從眼睛裡盡數滴落,不然她又該怎麼辦呢,這樣令人束手無策的委屈又能從哪裡傾瀉而出。
酸辣土豆絲:早開除不就好了[白眼]。
飛雪:什麼人都可以當原畫師啊[惡心]。
七七七:快滾[吐]。
少女缇娜:[轉發]疑似低俗畫師本人@七弦寒。
……
在這個不甯靜的上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昔日的賬号被挖出,無數人翻看她寥寥幾條日常分享的博文,惡評數以驚人的數量不斷刷新着。
“叮叮叮叮叮——”
“嗡嗡嗡嗡嗡——”
……
手機瘋狂震動起來,一刻不停歇,打斷了她無邊的酸澀,奚泠泠擦擦眼淚,紅着眼眶點開手機,入目便是各種難聽的言論。
千冰水:抄襲者滾出去!
團子:你也是女生啊。
UIOS:難看[吐了]
大刀刀刀:你也這麼大嗎[流口水]
……
哐當一聲,手機重重砸在了地上,摔出數道裂痕,奚泠泠怔怔地看着上面密布的裂紋,許久沒有回過神來。
那些字她好像全都不認識了。
她們到底在說什麼?
那個人,是她自己嗎?
奚泠泠眼神茫然,瞳孔灰暗,臉上一片死寂,手機熄滅又亮起,仍在堅持不懈地彈着消息,叮叮叮的聲音響成一片,猶如道道催命符。
她忍不住伸出手,捂住了耳朵,胸膛劇烈起伏,奚泠泠甚至感到呼吸困難,她控制不住張開口,像是想說些什麼,可喉嚨卻似被棉花堵住,半點聲息也難以發出。
在壓力的沉溺中,她仿若處于窒息邊緣,難以自救,無能為力。
可為什麼她的腦海中卻如此分明地劃過陣陣尖銳的呐喊,有什麼東西在不斷撕扯着,在劇烈地掙紮着。
叮叮叮——
手機震動不止,可越是聒噪,她越是心煩,便越是憤怒。
奚泠泠攥緊手指,嘴唇幾乎要被她咬出血來,在某一刻,她豁然起身,一手抄起手機,黑白分明的眼眸陡然明亮起來,她點進一片污言穢語中,倔強地編輯着。
事情不是這樣的,她心裡焦急起來,一定要讓大家都知道真相,她不是那樣一個低俗的抄襲者。
過量的消息湧來,APP都變得卡卡的,她噼裡啪啦地打着字,耐着性子編輯好,一個字一個字地确認好,最終奚泠泠在心裡默讀了三遍,醞釀片刻後,毅然決然地點了發送。
無休止的謾罵是難聽,可說不定也是她洗清委屈的一把劍。
長長的博文發出,是她真誠而蒼白的辯解。
奚泠泠懷着忐忑的心情不斷刷新着界面,在各種冷嘲熱諷中尋找一星半點不同的言論,叮叮叮的聲音沒有放過她,一味地提醒着她。
可是已經過了三分鐘,她發出的消息石沉大海,沒能得到絲毫回應,奚泠泠不相信,她點進自己的博文中,刷新小圈轉啊轉,最終顯示無情的幾個字:您浏覽的信息不存在。
怎麼會?!
奚泠泠愣在原地,她點了好幾次,系統都給出了相同的提示,可能是消息太多了,美反應過來,她這樣想着,懷着忐忑的心情關閉了軟件,而後再次打開,重新進入。
“該用戶不存在。”
這次更為荒唐,她的賬号沒有了。
奚泠泠徹底呆住了,頭像變為初始,昵稱變成長長的一串數字,那些叮叮叮的消息提示音徹底消失不見,連同她僅剩的辯解也一起被炸掉了。
忽然間,她覺得冷極了。
鋪天蓋地都是對她的讨伐,她卻被綁住了手腳,封住了嘴巴,隻能任由輿論淹沒,将她無聲無息地絞殺,而她所有的努力與抗争,甚至沒能掀起一絲波瀾。
這次她連難過都沒有力氣了。
“奚泠泠。”
人事林姐走了過來,遞過來一份文件,當先便是幾個大字:離職申請單。
這件事全公司上下心知肚明,但是誰也沒有辦法,大家都要讨生活,找份工作不容易,何況這件事是奚泠泠擔責,不是他們。
奚泠泠看着文件,沒什麼情緒地接了過來,她拿起筆,在落款停了一停,眼睑眨動,潦草地簽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