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臉單看的确不像二十五,就是扔進高中生裡也不違和,他以為最多也就二十一二。
這人看着和他過去的那些不太一樣,具體哪不一樣,周令許其實也說不好,可能是,哪怕到了現在,那股勾着他的味道仍舊沒有減退絲毫。
能在那種地方跟他滾到一塊,這人說得未必就是真話。這樣的事周令許不是沒有見過,不管他吃不吃這套,總歸能從他身上撈點好處。
周令許素來大方,隻要不跟他談感情,他基本都有求必應。他不在乎對方說的第一次是真是假,大可以像過去無數次那樣,拿錢或者其他東西把這事揭過去,但在不了解對方的前提下,那麼做或許會傷到對方的自尊心。周令許沒有侮辱人的癖好,他希望盡可能舒服的将事情解決。
可還沒等他開口,對方先說:“我懂。”
周令許微頓:“你懂什麼?”
逆光使得那人的眉眼神态都不是那麼清晰,黑發在陽光下失去了原本的顔色,泛着淡淡的金,看着分外柔軟。
他擡頭朝着周令許望過來,不管是嗓音還是說出的話,都聽得人心裡十分熨帖:“一夜情。”他下了床,周令許終于看清他鎖骨窩上的那點不尋常。
黃豆大小的一塊疤。
疤這種東西本身沒什麼,誰都難免有個磕磕碰碰,周令許隻是可惜,這麼漂亮的身體,不該有這個。
出神的空檔,對方已經将衣服穿好,周令許噙着煙,很難說不惋惜。
不僅是人,就連手也是周令許見過的人裡最好看的,修長靈活,遊蛇一般很快将扣子系好。
“你放心,我知道什麼叫一夜情。”他低下頭,輕聲道:“我不會纏着你。”
周令許半倚着書桌,聞言沒立刻出聲,而是就着身後的桌子翻開了上頭的一本書。
是本教材。扉頁寫了一個“林”,大約是這人的姓。
積累的煙灰從中間斷開,落在周令許裸露的腰腹,餘溫燙得他一瑟縮,卻沒立即撥開。
這房間雖然不大,卻幹幹淨淨,整齊有序。他抽了張紙巾,将煙灰從皮膚上抹掉,沒瞧見垃圾桶,便順手揣了起來。
沉默給這個不算大的空間平添幾分靜谧,窗外是微微泛黃的梧桐。樓層不高,隔音效果還不錯。
周令許抽完最後一口,嘴邊的話打了個轉,到底沒說。
既然說了是一夜情,有些寒暄就顯得多餘了。他掐了煙,拿出一張名片:“我姓周,你有什麼……”
“不必。”那人很快将他打斷,聲音仍舊輕輕地:“我沒想跟你做生意。”
這是覺得周令許把他當那種人,不高興了。
陽光鋪進來,零零碎碎灑了一床的斑駁,周令許舔了舔下唇:“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點頭:“我知道。”
這态度……周令許實在無話可說。
未免太軟了。
即便是一夜情,那也是周令許喝多了主動撩撥的,又是第一回,他要什麼在周令許這都是應該的。
今天但凡換一個人,必然給他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周令許不是多事的性格,一會兒出了這門,這輩子或許都不會再有機會見面,可不知怎麼,他竟破天荒多說了句:“那種地方最好還是少去。”說完自己都愣了。
别說這話是他過去最不愛聽的,退一萬步,他哪來的立場跟人在這說這個。
那人耷着的眼皮忽地掀了上來,他套着一件不太合身的睡衣,即便扣在最上頭一顆,仍舊露着一部分鎖骨。
那種古怪的感覺又來了。周令許不自覺擰了眉,靜谧的空間裡乍然響起一陣鈴聲。
不是他的電話。
那人彎腰,睡衣微微蕩開,露出緊緻的腰腹,很典型的東方人身材,看着單薄,實際卻很有料。周令許這才發現,這人其實挺高的,約莫得有一八五往上走。
他從一堆衣服裡找出手機,當着周令許的面接起來:“王老師。”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他微微抿唇:“可這是你先提出換課的,我已經和主任說過了,而且我今天……那好吧,我一會兒就過去。”
短短幾句話,已經讓周令許認定了他是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但這回他什麼都沒說,隻在對方挂斷後問:“方便借下你的衛生間嗎?”
出門左手邊就是衛生間,逼仄得再也容納不下多一個人。就一些基本配置,生活用品都是單人份,這麼小的地方還做了幹濕分離,轉個身都夠嗆。
周令許就着水龍頭洗了把臉,門外傳來敲門聲:“我給你拿了條新毛巾。”
周令許東西接了,謝也道了,但沒用。
他用東西講究,從布料到材質就沒有他不挑的。澡也沒沖,頭發濕漉漉捋上去,用紙巾擦幹手上的水漬,連同那點煙灰一塊順着下水道沖走。
出來沒在客廳見着人,反倒是廚房傳來了細微的響動。
是打火的聲音。
大約是聽見了開門的動靜,他從廚房出來,手裡還拿着兩顆雞蛋:“我做早飯,吃一點嗎?”
眼看快十一點,這會兒吃的叫哪門子早飯。
周令許瞥一眼他手裡的雞蛋,攏了衣擺,穿戴整齊,從客廳的餐桌下邊找到昨晚扔下的手機,婉拒了他的好意。
倒不是真的有事,周令許也想過順路捎他一程,可稍微一靠近,他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氣味就纏上來,撩得周令許心猿意馬。
也是怪了。
他沒讓對方送,那人果真就不跟了,隻是停在客廳靜靜看他穿鞋。
太面了,周令許再一次這麼想。
他直起身,餘光冷不防瞟到玄關櫃上的一個相框。照片有些失焦,背景虛得看不清,唯獨樹下的那兩個并肩而立的少年是清晰的。
盡管有些年頭,周令許仍舊認了出了照片裡的白筝。
五官比現在稚嫩,但大差不差。而被他搭着肩膀,面容沉靜的另一位,顯然是昨晚跟他春宵一度的這位。
他習慣性眯起雙眼,不知第幾次打量眼前這人。對方在他的注視下顯而易見的不自在起來。
周令許忽然開口:“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林,”那人微抿了唇,一如既往的溫吞:“林司讓。”
幾息間,周令許露出了笑容,伸向大門的手收了回來。
這個名字可不常見,更有意思的是,那個讓白筝念念不忘許多年的白月光,就叫這個名字。
“林司讓。”這三個字被周令許嚼出了溫度,勾動唇角漾出笑意,用從未有過的溫柔嗓音對眼前的人說:“我突然有點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