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視二人視線,晉昭無言,低頭看着腳下的玉石路面。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若非是親眼見過周桓兔死狗烹時的嘴臉,她倒真是要為他肝腦塗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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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紫陽宮内燈火通明。
周桓手裡把玩着新進貢的東珠,聽一邊的内監報告宮裡的事。
燭火搖曳,映在周桓臉上,教人看不出他的心情。
待内監退下後,葉康開始替周桓整理折子:“這狀元郎瞧着總是木着個臉,倒是真心敬仰陛下。”
“嗯。”周桓閉着眼,有些漫不經心。
葉康看不出周桓的想法,停頓片刻:“今日吏部遞上折子,詢問考生的任職事務,陛下可有特别想委任的?”
“沒有,全權交給胡裘去辦吧。”周桓起身,長袍逶迤在地面,刺繡金龍在燭光下熠熠生輝,“朕要禮佛兩周,這幾日,官員不準打擾。”
殿内佛堂的門扉打開又合上,葉康看着皇帝離去的地方錯愕。
他看向手中的奏折,一時摸不着頭腦。
陛下将這狀元郎擡得這麼高,現在為何又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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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朝廷調令下來,晉昭看着其上“錦州監察禦史”六字,倒是沒有太大意外。
一篇《門第論》,算是将京城大半的官員都得罪光了,現下他們不使絆子才奇怪。
傅泉很是氣憤,抱着調令看了又看,恨不得在上面燒出個洞來:“下州府,八品官,還要一路跑到南荒去,這就是你要的登閣拜相?”
一想到晉昭八載寒窗就換來這麼個結果,傅泉就難過:“他們也太過分了!你再怎麼也是狀元及第,竟給你安排個犄角旮旯裡的無權小官!”
窗外柳絮紛飛,風兒一卷便飛入窗棂。
晉昭拂去衣上的白絮,收好包裹,開門下樓。
幸好她一直住在京郊驿站,東西不多,随時能走。
驿站的老闆見晉昭要離開,想靠近熱絡兩句,可見她身邊傅泉一直喋喋不休,也隻好退遠了些。
晉昭有些無奈:“這隻是開始,誰當官能夠一步登天的?狀元年年都有,放在京中也沒多稀奇。而且,禦史無權?”
二人下樓,晉昭翻身上馬,笑意不達眼底:“這個位置啊,可最适合我這種人了。”
“你這種人?”傅泉沒明白晉昭在說什麼,剛想開口問,晉岚便打馬離開了。
“駕!”一聲輕喝,馬兒便如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吏部讓她月内到任,再不快點,隻怕要逾期,到時候定會被他們好一頓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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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烏西沉,落日晚霞鋪陳于天際。
上清金頂在紅霞映照下華光流溢,紫陽宮玉階上落下一地金紅,教人心醉。
可惜靜心禮佛的周桓見不到這美景。
“陛下。”葉康小心翼翼靠往門邊,“晉大人将夜照玉獅子送回宮中了。”
門内無聲,葉康也不敢離開,糾結着開口:“說是不日将往錦州,俸祿微薄,恐怠慢了禦賜之物,故想請宮中代為照料寶駒。”
裡面依舊無言,是以葉康仍然彎腰附耳在門邊。
這晉昭也真是大膽,仗着陛下看重,竟然退回禦賜之物,倒是苦了他們這些宮裡當差的,提心吊膽替她傳話。
“笃”、“笃”兩聲敲響後,葉康才松了口氣,低下頭,噤聲離開。
隻留下殿内連綿不斷的的木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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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七,錦州城。
夕陽西下,落日餘晖爬上城樓,也将城門處老頭的影子拖的老長。
“哎喲,李大人,一個禦史罷了,您何必親自來迎?”錦州錄事孫林福小心迎上去攙扶來者。
錦州别駕李介杵着根紅木拐杖顫顫巍巍,搖頭時,銀白的胡須随風飄揚:“此人來曆不小,是陛下親封的狀元郎,京中要我們多擔待些。”
“親封”二字稍重,孫林福會意,低頭噤聲。
真的來曆不小,會放到他們這窮地方當個沒實權的小官?
隻怕是朝中得罪人,才會叫他們多“擔待”。
但話已至此,孫林福拗不過李介,隻好扶着他在城門前等待。
可一個時辰過去了,該來的人卻還沒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