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王爺何故在此?”
姚定鋒面色不算太好,雖是姿态恭謹,眸色卻冷了下來。
“這大延境内,何處不是我皇兄的土地,怎的?我在我家閑逛,你還要管?”周宴笑着看姚定鋒,調侃道,“你這好狗,倒是越來越盡心了。”
姚定鋒面色愈寒,擡眸看向屏風之後,冷聲道:“非是臣下要管束您,隻是這房中關着朝廷要犯,若出了差錯,隻怕陛下那不好交代。”
“怎麼?”周宴假模假式地伸了個攔腰,慢悠悠晃到姚定鋒跟前,面對面盯着他,眼中笑意愈深,“你怕本王偷人?”
晉昭立在屏風之後,靜外邊二人拌嘴。
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八年前那個假道士,居然是周宴。
思及此處,晉昭颦眉,當年那麼溫順的孩子,怎的成了這副混蛋樣?
姚定鋒不欲與周宴多言,揚聲厲喝:“你洗個澡洗這麼久?”
這話是對晉昭說的。
聞言,晉昭披着濕發走出屏風:“下官見大人似要叙舊,這才沒出來叨擾。”
姚定鋒自是不信她的鬼話,隻盯着她目光越發森冷。
周宴卻忽地一聲笑,右手握拳壓唇,渾身顫動。
姚定鋒看向周宴,不知這人又是在笑些什麼。
“這就是你說的要犯?”周宴看向晉昭,眼裡是沒散去的笑意,“我當是哪來的水鬼?”
晉昭沉默。
姚定鋒更是覺得周宴在外飄遊數載,已是得了瘋症,他不欲再與周宴糾纏下去,開口問道:“所以敢問王爺,今日闖入此處,所謂何事?說了也好讓下官對陛下有個交代。”
可周宴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晉昭,他眉眼含笑,說出的話也難辨真假:“昨日仙人入夢,叫我尋人,我追一仙子蹤迹,終找到此處。”
晉昭面無表情,終于看向周宴:“那不知王爺,找到了嗎?”
周宴勾唇,搖頭道:“沒有。”
見眼前人始終謊話連篇,姚定鋒終于忍不下去,側過身,示意趕人:“既然是尋錯了地,那臣還有公務在身,不知王爺可否行個方便?”
“哎——什麼公務這麼緊急,非得晚上辦?”周宴顯然并不願如姚定鋒的意,擡手便攬住姚定鋒的肩,向外帶去,“說來也有七八年未見了?走走走,陪本王叙叙舊。”
姚定鋒頓時面色難看起來,意欲再次推拒。
可周宴卻快他一步開口:“可别拿皇兄來壓人,你知道的,他老人家最讨厭别人仗他的勢了,我若不高興了,進宮說兩句……”
姚定鋒徹底沒了聲,隻好跟着周宴離開。
旁人可能還有所顧忌,可這人卻是個腦子不好的,什麼話都敢往陛下跟前說,到時候别又惹得他一身麻煩。
……
二人離開後,晉昭合上門,轉身看向窗外。
夜下木窗晃動,夏風潮熱,鼓動着明紙嘩啦作響,屋内屏風之後已空無一人。
*
建昭十九年,六月十一。
霖都,玄重宮城,宏義門下,禦史台罕見地迎來了一名囚犯。
“喲……姚總司,您怎的親自來送人了?”侍禦史歸正卿步履生風,迎了出來。
晉昭下馬,随着兩名警衛踏入紅門之中。
姚定鋒頓首,語氣還算和緩:“陛下召我進宮,順道來看看。”
歸正卿語氣一頓,轉頭看向晉昭,頗為惋惜道:“也不知這晉昭是如何遠在千裡觸怒了陛下……”
姚定鋒搖頭,未再多言:“我還有事,先進宮了。”
語罷,便翻身上馬,牽動缰繩,欲離去。
“欸,好。”歸正卿慌忙退過幾步,讓出道來。
“駕——”
一聲輕喝,馬蹄聲響,姚定鋒很快便消失在了道路盡頭。
隻留歸正卿站在原地,回身看着晉昭的背影出神。
……
腳下石闆青灰,頭頂巨樹如雲,晉昭仰頭看着樹蔭間隙之中打下的明光。
說來這棵梧樹也有數百年了。
似乎大延建朝之初,它便已經在此處。
見過北戎的鐵蹄,承受過戰火兵戈,見證過舊王朝興衰,目睹過新王朝崛起,哀帝扶靈它在身側,高祖皇帝劍斬徐太後時它亦能遠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