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也已經三日有餘了。上輩子最後,雖然不明白是發生了什麼,但是看樣子自己是重生了,回到了六百年前和東飲吾巡查天池眼的路上。
上輩子的記憶,與其說是記不得,更實際的情況是,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絞盡腦汁回憶,斷斷續續的也隻是知道。
魔尊佑離岸殺了自己的親傳徒弟撫安,
魔尊勾結妖、獸二族,血洗了八大世家,
魔尊攻上了無盡藏,殺了自己。
再次意識到自己到底死過一場,步柏連眉間跳動,不易察覺的痙攣一下。生來死去,再平靜的心緒還是會不穩定的顫動一瞬。
然後便沒有更多的記憶了。隻記得醒來之前很是疼了一下,以及徹骨的寒冷。
這種凍到靈魂裡的寒冷好像沒有辦法驅逐,跟着凍壞了的骨頭追到了今世。無論如何驅趕不了。于是就這麼歪在床上病歪歪了三日。
但是還是停止不了的要想之前的事情。越想越覺得處處不對勁。
妖族暫且不說。雖然一向與修仙正途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妖族本性趨利,若是被魔道他們誘惑倒也不算什麼新鮮事。
但是靈獸族一向和修仙世家簽訂契約,兩者勢力相互庇護相互依存。此番卻如此徹底的倒戈。發生這樣的事情必然也不會是一朝一夕之間,此前必有隐情,隻是他們未曾了解罷了。
門派長老們也是,八大世家幾乎被屠盡,便是動作再快,也不應該一點消息都沒有。更何況各大州還有九大門派的駐守。
直到魔尊都率衆一路血洗了無盡藏,山上卻依舊風平浪靜。自己卻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每個人也都平常一般,直到自己察覺到不對勁要出手的時候,反到還是自己的師尊親自過來勸說,攔住了自己。
還有自己。前世并不記得與魔尊有過什麼沖突。魔尊佑離岸在魔道攪動血雨腥風的時候,正是天地靈力枯竭之勢隐隐不可控的時候,自己左右奔忙焦頭爛額的着想要解決這件事情,更是根本與這位魔尊談不上有什麼接觸。
但那日魔尊殺上無盡藏,雖然隻有一面之緣,但是那氣勢洶洶目不斜視的架勢分明就是沖着自己來的。
偏偏來的還很是時候,恰恰好在臨門一腳的時候破壞了九宗門苦心十幾年才為了挽救天地靈力枯竭做好的陣法。
也不知道自己身隕道消後,天地變成了什麼樣子。
但是眼下操心再多也是無用。再多想也隻有越想越覺得自己前世真是死的不冤枉。如此多的纰漏,
思慮太多,步柏連頭上青筋痛的一炸一炸亂跳。
如今一重重的謎團想要解決也都無從下手,隻能先和東飲吾按計劃去欽州檢查葉家守着的天池眼有無大礙。這也是每年列行檢查的最後一個門派了。等手頭的事情忙完,就......
“!”步柏連眉心一簇。
“即停!”
步柏連突然感到靈力極細微波動了一下,好像有人順着筋脈攀附而上,潤物細無聲的就和自己的體内的靈力融為了一體。
要是一般人必然察覺不到,但是,這股靈力他太熟悉了。這可是他的弟子!
馬車被喝令停下的一瞬間,步柏連身随影動,瞬間破門而出。一步功夫,便在十米之外。
落于身後的紛雪姗姗而遲的凝固成一個圓形的蠶筒般的通道。一道白刃般的痕迹橫插過雪通道,盡頭落在步柏連腳底。手中應召而出的雙刃裁雲劍指着昏迷跪趴在地上乞兒,劍鋒毫米不差,直逼心口。
一片雪花悠悠揚揚地落下,點綴在劍鋒上,下一秒便化在了乞兒不辨顔色的衣服上,染上了一片不辨深淺的模糊。
“怎麼了怎麼了?”
東飲吾落步在步柏連身側,手指輕輕一彈,身後凝固的雪紛紛揚揚的掉下。他看步柏連神色不對,順着劍指處看了過去。
“這個孩子怎麼了...等會,這下面是不是還有一個?”
這乞兒身下,俨然是另一個孩子的衣服。雖然隻露出邊角,但是透露出一種麻木的冰冷,看着已全然喪失活氣的樣子。
步柏連看着這片漏出來的衣服,前世的百年前,自己也是在這樣的雪天,在去趙家的路上,在此處停了下來撿了個孩子,然後他......
步柏連用劍一把将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撥到一邊,附身攬起被壓在身下的孩子的腋頸,一翻過來,兩人都頓住了——
隻見這孩子脖頸處被一片瓦片深深地紮了進去。這瓦片埋的極深,幾乎半個脖子都被瓦片割斷。
而被撥開的小乞丐攥緊的手掌打開,一片髒污的碎瓦從手中滑落。
步柏連将這已經完全沒了氣息的孩子抱在懷裡,輕輕擦拭了他臉上的血污。看着面前熟悉的臉,一陣沉默。
然後他收了自己上一世唯一的親傳弟子。
這正是上輩子自己門下唯一的弟子。百年過去,他都忘記了最初也是這樣的雪天,自己撿到了撫安,帶回了宗門。
撫安不是一個天資很好地弟子,一直以來也都隻能說得上是修為平平。但是心性很是純良。雖然少時不與自己親近,師徒關系止步于傳教授業。
但是後來自己目盲,搬到了明月不歸樓後,一向并不親近的小弟子卻帶着桂花釀找來。
撫安與自己同吃同住,他會給自己做飯,他們一起釀酒。自己手把手教會了他招式,又帶着去找了屬于他的靈器,傳承師門衣缽。
這一世是自己來晚了嗎?
是因為自己的重生,是他做錯了什麼,讓他失去了往後的種種可能嗎?
步柏連頭更痛了。
“一擊斃命,下手的人一點餘力也沒有留。這等手法委實毒辣。若是一時矛盾便下此等殺手,這孩子心中兇性可見一斑。”
東飲吾歎了口氣:“雖然我并不是很明白你怎麼會突然地發難,但是說什麼也沒用,且看眼前吧。這孩子你打算怎麼辦?”
“帶着走吧。我要收他是我門下第一個弟子。既然已經是無盡藏的弟子,還是要葬在不歸崗的。”
“收了做徒弟?步柏連,他可是已經死了!”
“我們自有師徒一場的緣分。”
外面到底天寒地凍的,東飲吾不欲多加争辯該不該收這樣一個荒謬抽象的徒弟,“那這個呢?這個看上去還是活着的,你打算如何?”
“先帶上。”
步柏連冷冷地瞥了他懷中的孩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