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柏連感受到自己的衣袖被人輕輕地拽着。
拽着的人并不用力。因此與其說拽,倒像是輕手輕腳地拿着垂下的衣服。像一陣頑逆的風,執拗的挂在衣袖下方。
既想叫人注意到自己,又怕自己讓人厭煩了,于是格外小心翼翼。
這種感覺讓人很熟悉。自己曾經也做過很多次。
步柏連心裡突然的一軟,睫毛輕輕顫動兩下。沒有人看到他衣袖下的手握緊成拳又快速松開。然而面上還是不動神色的樣子,并沒有回頭看自己可憐兮兮的徒弟。
“既然是惡意行事,那便沒什麼可辯駁的了。”步柏連說道,“今日将各自的水灌滿,山上山下來回十趟。”
聽到這個懲罰,幾個人眼睛都亮了,慌不忙的跪地受下:“弟子領罰!弟子謝仙尊管教!”
步柏連接着說道:“然後收拾一下東西,哪裡來回哪裡去吧。”
方才還覺得自己逃過一劫的人頓時面若金紙,跪在地上連連認錯:“仙尊不要啊!繞過弟子吧!”
方才吓跪在地上的少年卻異常冷靜起來。
“仙尊。”
少年跪直了身體,擡起頭看着步柏連:“我知道還有哪些人也這樣做。”
“那與我說便是。”一個灰袍男子走了出來。身姿挺立,肩背單薄,手中還拿着一卷書,正是無盡藏的掌教曲合。
見到了步柏連,曲合連忙躬身見禮:“方才一收到掌門的傳喚就動身了,隻是藏書閣離這裡太遠,才耽擱了些許。是屬下失職。”
曲合想去看一下佑離岸的傷口,但是佑離岸躲在步柏連身後并不願意出來的樣子,曲合隻好作罷。
他掃視了一下這群人:“馬上交代的仔細些,别漏了哪個還要我親自去找。”
步柏連:“确實該整頓風氣嚴加管教了,但是這次搜查出來的便不必再做多餘的管教約束,嚴懲了送回家便是。對外也不必隐瞞他們被除名的原因。”
步柏連見掌教來了,不欲再多言。轉身看見佑離岸還可憐兮兮的捂着額頭瞅着自己,步柏連冷着的面色軟和下來。
“跟上來吧。”
便帶着佑離岸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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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沒有什麼大礙,隻是碰傷。”
一個白衣素袍,卻妝容精緻的女子将藥草包到黃皮紙中:“每日早晚各和一蠱藥,再用藥膏塗抹。大概一周就能好。”
說着将手中的東西遞給了步柏連,走到佑離岸面前坐下。一手勾起佑離岸的下颌,饒有興緻的打量。
宿藥帶着欣賞地說道:“不愧是望舒仙尊的弟子,真是一副好皮囊。包着藥都能這般可憐可愛。要是這樣一張臉出了差錯,隻怕你師尊會把整個藥谷峰都給掀了。”
說罷,眼波一轉:“所以啊,要配合姐姐吃藥,才不會留疤知道嗎?”
佑離岸被這溫柔卻古怪的腔調搞得心裡毛毛的,連忙應了下來。
“宿藥姑姑,他才剛過十六,不經逗。”
步柏連語調中含着笑。收下藥,走到了佑離岸身邊,手輕輕搭在佑離岸肩上。
“好了好了,知道你們一個個的都有人護着。”
宿藥想翻個白眼,又正好一眼瞥見了步柏連面無表情又格外恭敬的樣子,蒼發白膚,顯得相當寡潔。
實在不忍心對着這樣的一張臉甩臉色,宿藥無奈地擺了擺手,不甘願地說:
“你們這一個師門真是有夠無聊的,當師父的一天天守着個身子冰清玉潔的,收了個弟子也是一臉寡樣,這有了個徒孫,明明長得有棱有角的,還是這一副不可采摘的小白花樣。滾吧滾吧!”
步柏連一聽轉身就走,佑離岸見步柏連走了,連忙起身跟上。
走到門口,步柏連一手扶着門把手,一腳站在門内,側過身半邊臉對着宿藥說道:“宿藥姑姑,前段時間藥王谷來信,說藥王谷瑣事繁多,想要姑姑回去幫忙。”
宿藥一聽,分藥的手一頓,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去。
半邊的光影打在步柏連高聳的鼻梁上,順着流暢的下颌線落在了衣袍内。半昏半明,昏明的交際線落在了一個人身上,卻模糊了原本幾乎鋒利的線條。一時間宿藥隻覺得眼前人好像半步已在仙界。
“我本來想要拒絕的,但左思右想還是覺得兩宗相交,相适為上。這便去告知了藥王谷谷主一些關于姑姑的消息...此番弟子冒失多有打攪,告辭了。”
說完就立刻消失在門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門關上。
屋子裡一片寂靜。佑離岸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師尊撂下話就走,又眼睜睜看着門在自己面前關上。
佑離岸轉過頭,同一時間不知道該罵什麼的宿藥面面相觑。
“碰!”的一聲門又被打開,一隻手臂伸了進來,抓住佑離岸便拎了出去。
宿藥看着門在自己面前開開合合,終于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從桌子下面翻出一個早就打包好的包裹:“煩死了煩死了,怎麼一會閑的時候都沒有,誰想管你們的破事了真的是煩死了!”
“好個宗主掌門,一口一個姑姑的叫的好聽,一轉頭就把姑姑賣了!這無盡藏我是一天待不下去了。一個個看得見摸不着的,還給我找事!走!我走還不行!”
......
“藥給你。”
步柏連方才整人沒有一氣呵成,現在還沒緩過勁來。把原因一股腦全歸結于眼前的小崽子上。覺得自己實在是丢了大面子,但是這種事,又是在沒臉堂而皇之地開口推卸責任。